第七深渊收容中心的主通道内,空气仿佛凝固了。那架通体漆黑的垂直起降飞行器如同不祥的乌鸦,静静地停泊在专用平台上,其流线型的外壳吸收着周围的光线,散发出冰冷的科技感与不容置疑的压迫力。引擎关闭后的余温扭曲着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臭氧与未知合金的气味。
林风站在陈默身侧半步之后,强行压下灵魂深处因“坐标”烙印而持续的隐痛,以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虚弱感。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从飞行器上下来的两位“客人”身上,S-002的承载之力在体内缓慢流转,如同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承载着警惕与评估。
左边那位,身着剪裁完美的白色礼服,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微笑。他手中那根镶嵌着变幻彩宝的手杖,看似是优雅的装饰,但林风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温和却无孔不入的精神影响力,如同春日暖阳,试图悄然融化一切戒备。他是阿波罗·狄俄尼索斯,全球超自然联盟(Goc)的特使。
右边那位,深蓝色的兜帽长袍掩盖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如同千年冻土般冰冷的眼睛。他手中空无一物,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就自然形成了一片无形的力场,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在他脚边诡异地沉降、静止。巴斯蒂安长老,来自巫毒理事会的观察员。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句无声的、古老的诅咒。
“欢迎来到第七深渊。”陈默的声音打破了凝滞,平稳得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是主管陈默。这位是林风,我们深渊的管理员之一。”
阿波罗上前一步,动作流畅如舞蹈,微笑着向林风颔首:“久仰了,林风管理员。能在如此……独特的环境下坚守职责,守护着这些危险的‘邻居’,Goc对此表示高度赞赏。”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磁性,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但林风敏锐地捕捉到那赞赏背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巴斯蒂安长老没有任何动作,兜帽下的冰冷目光扫过林风,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尚未完全散去的疲惫,如同刀锋刮过骨骼,带着一种非人的洞察力。他没有说话,但那目光本身就像是在林风的灵魂烙印上又加了一层寒意。
“旅途劳顿,请先随我到会议室稍作休息。”陈默侧身引路,语气不容置疑。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第七深渊内部冰冷、光滑的通道中,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阿波罗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偶尔对手杖上的宝石低语几句,仿佛在记录数据。巴斯蒂安则始终沉默,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又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会议室内,暗流涌动
会议室的光线被调节到一种令人舒适的柔和状态,但气氛却远非如此。巨大的环形桌旁,陈默坐在主位,林风坐在他左手边。阿波罗和巴斯蒂安坐在对面。苏小婉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林风身侧的座位上,她需要远程参与并提供数据支持。
“客套话就免了。”陈默开门见山,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调出了南极坐标和“坐标之眼”的影像,“我相信二位此行,与这个有关。”
阿波罗脸上的笑容不变,彩宝手杖轻轻点地:“的确。Goc的深空监测网络和全球灵脉感应系统,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南极点的异常能量爆发。其频率特征……与古老记录中提到的‘归寂’前奏,有高度相似性。这已经不仅仅是区域性事件,而是关乎全球稳定性的潜在危机。”他看向林风,“我们注意到,贵方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与这股力量的‘触手’——这个被称为‘园丁’的实体——发生直接冲突并获取关键信息的组织。Goc希望共享所有相关数据,包括这个‘坐标’的详细解析过程,以及……这位林风管理员接触‘坐标之眼’后的所有生理与灵性监测数据。”
他的要求直白而强势,带着一种基于强大实力的理所当然。共享数据,尤其是林风作为直接接触者的核心数据,这几乎等同于将第七深渊的底牌和核心研究员的安危部分交予外部。
没等陈默和林风回应,一直沉默的巴斯蒂安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磨石在摩擦:“巫毒理事会,感受到了‘织网’的颤动。”他抬起枯槁的手指,指向屏幕上那双非人的眼眸,“这个‘铁与谎言之子’,它的‘根须’,不只伸向冰原。它在寻找……古老的‘契约’,试图玷污死亡的宁静。”
他话语中的信息更加晦涩,却指向了另一个层面——“园丁”的目标可能不仅限于南极,还可能涉及到某些被巫毒理事会视作禁脔的、与生死界限相关的古老力量或知识。
陈默面色不变,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第七深渊的职责是收容与研究。我们理解事件的严重性,也愿意在确保自身安全与独立性的前提下进行有限度的合作。数据可以共享,但必须基于对等原则。我们需要Goc关于南极冰层下空洞的所有探测数据,以及巫毒理事会所知的、关于‘园丁’试图寻找的‘古老契约’的一切信息。”
阿波罗的笑容微微收敛,彩宝石的光芒闪烁频率加快了一丝。巴斯蒂安的兜帽动了动,冰冷的视线似乎更加锐利。
谈判,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信任是这里最稀缺的资源。
就在这时,林风忽然感到一阵极其微弱、但本质极其阴寒的灵性波动,如同无形的蛛丝,试图悄然探向他的意识,目标直指他灵魂深处的“坐标”烙印!来源……似乎是巴斯蒂安的方向!
林风眼神一凛,几乎在瞬间,S-002的承载之力本能地构筑起一道无形壁垒,将那阴寒的探知牢牢隔绝在外!壁垒与那灵性蛛丝接触的刹那,发出只有灵觉敏锐者才能听到的、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
巴斯蒂安的兜帽微微抬起,那双冰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死寂。他显然没料到林风在受伤状态下,依旧拥有如此迅速和坚固的灵性防御。
阿波罗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瞬间的交锋,他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打圆场道:“看来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建立信任的基础。不如这样,我们先从非核心的情报交流开始?比如,关于‘园丁’及其可能使用的‘铸炉会’技术的一些特征……”
会议在一种表面客气、内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继续。苏小婉冷静地展示着部分分析数据,避开了核心的承载机制和林风的详细状态。阿波罗则提供了Goc监测到的一些全球神孽活性异常波动的宏观数据。巴斯蒂安依旧惜字如金,只在涉及某些特定符号或能量特征时,会吐出几个晦涩的词语。
食堂里的暗影
会议暂时休憩,安排客人前往临时住所。林风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那瞬间的灵性对抗虽然短暂,却比一场物理战斗更耗心神。他来到食堂,想找点东西补充能量。
已是傍晚,食堂里人不多。他看到了叶晚晴,她正坐在窗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份布丁,阳光(模拟)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她也看到了林风,立刻放下勺子,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布丁。
“林风哥哥,你看起来好累。”她把布丁递过来,“这个给你吃,甜的。”
看着女孩纯真担忧的眼神,林风心中的紧绷感稍稍缓解。他接过布丁,在她身边坐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叶晚晴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偷偷看他一眼,那无声的陪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很动人的羁绊。”
林风抬头,看到阿波罗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食堂,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完美的微笑,目光落在叶晚晴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这位小姐的气息……非常纯粹,非常特别。在如今这个污浊的世界,实属罕见。”
叶晚晴似乎有些害怕阿波罗身上那种过于“完美”的气息,往林风身后缩了缩。
林风不动声色地侧身,将叶晚晴挡在身后,目光平静地迎向阿波罗:“阿波罗先生,有什么事吗?”
“只是随意走走,熟悉一下环境。”阿波罗笑了笑,彩宝石手杖轻轻点地,“另外,想私下表达一下Goc的诚意。我们注意到贵方似乎在信息层面追踪‘园丁’时遇到了一些困难。Goc在数据深海捕捞和灵子防火墙技术方面略有建树,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当然,任何合作都需要建立在相互理解和信任的基础上。”
他抛出了一个诱饵,关于信息追踪的技术支持,这正是第七深渊目前急需的。但同时,他也强调了“相互理解”,潜台词依旧是希望获得更多关于林风和S-002的核心数据。
“感谢好意,我们会考虑。”林风回答得滴水不漏。
阿波罗也不纠缠,优雅地欠了欠身,转身离去,白色的礼服在食堂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风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依赖地看着他的叶晚晴,缓缓握紧了拳头。外部势力的介入,带来了情报和技术的可能,但也带来了更深的算计与危险。第七深渊如同暴风雨中航行的小船,必须在各方势力的暗流中,找到自己的航向。
而他,承载着深渊秘密与伤痛的他,必须成为这艘船最坚硬的龙骨。灵魂深处的烙印隐隐作痛,仿佛在呼应着远方南极冰盖下,那越来越清晰的、不祥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