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手臂,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早就疼到麻木了......
整条左臂又沉又木,只剩下神经末梢偶尔传来几下抽搐,提醒着这具身体即将到达极限。
叶锦年咬着牙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仍强撑着扶住归期,沿着河岸一步步往下游挪动。
沉默的太久了。
归期突然轻笑出声,嗓音里带着说不明的情绪:“叶锦年,你真的是恋爱脑。”
叶锦年强压下虚弱,带上平日里的调笑:“怎么又这么说?”
看着眼前人苍白的唇色和强撑的笑容,归期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为什么这么说,你自己知道。
要不是你以为我是你前男友,你会对我这么好?
归期看了他一眼,便别过脸去。
撇了撇嘴,干巴巴的:“你就是。”
不过叶锦年已经没有力气深问了,他只能机械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一点昏黄的灯光终于刺破夜色。
那是马路边的路灯,在树影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终于......
没事了。
双小钧,没事了。
叶锦年试图抓紧归期的肩膀,却感觉手指不听使唤。
眼前的黑雾越来越浓,身边人的脸在视线里渐渐模糊,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
最后的意识里,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朝着归期倒去。
“叶锦年!”
归期慌忙架住他,借着路灯低头一看,呼吸顿时凝滞。
那条原本用来包扎的外套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正沿着叶锦年垂落的手指缓缓往下淌,在指尖凝成血珠,一滴、两滴......
归期回头望去,他们走过的路上,一道蜿蜒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而叶锦年遗落在山上的手机,正传来几下震动。
【无畏,帅】:哇!山上这么美吗?难怪你一定要上来!
【无畏,帅】:话说,你们俩人呢?
【无畏,帅】:[照片]
照片里是一片他们没能看到的紫色绣球花海。
那些盛开的花朵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个等待被诉说的秘密。
紫色绣球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混沌的意识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都说人在重伤之后,脑海里会不由地浮现出最在意的记忆。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的母亲。
......
记忆中的别墅矗立在半山腰,巴洛克式的廊柱缠绕着常春藤,落地窗外是母亲最爱的绣球。
每到盛夏,少年就会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着落日将母亲设计的喷泉染成蜜色。
那天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
父亲西装袖口泛着冷光,身旁站着个穿杏色旗袍的女人。
她的珍珠耳坠随着颔首的动作轻轻摇晃,嘴角的弧度像精心测量过的,温婉得恰到好处。
那个男人嘴唇开合间,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慢镜头般清晰:“小年,这是许阿姨。”
钢琴上的银相框还在,母亲穿着白纱捧绣球花的笑脸,被吊灯的碎光切割成无数片。
少年后退了几步,撞倒了玄关的青瓷花瓶。
碎瓷片飞溅的瞬间,“他”看见父亲迅速揽住那女人的肩膀往后躲。
这个保护性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锋利,轻易撕开了15年来那句“永恒的爱”的承诺。
后来......
绣球园也改种成了那个女人喜欢的玫瑰。
少年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前,看着最后一株紫绣球被连根拔起。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是昨天收到的试训邀请。
当现实中的家庭关系变得复杂而刺痛,“他”本能地选择了逃离。
带着满心的伤痕和倔强,孤身一人踏入另一个更纯粹的世界。
这里有不会变的规则,有不会轻易改变的承诺。
“他”离家之后,父亲一次又一次打电话训斥“他”。
说“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多可笑啊!
甚至他那句“或许你是对的”,也只是单纯因为“他”拿出了成绩。
不过是对成绩的妥协,而非真正的理解。
这是原身的记忆,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
原来是这样......
当得知在这个世界,“他”的母亲同样没能逃过早逝的命运时。
叶锦年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某种重物终于落地。
在叶锦年自己的世界,他的家庭关系并没有这么复杂。
他的父亲到现在都一直未娶。
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所谓的“永恒的爱”,他可没有原身那么天真。
但是,他又有什么理由,替原身原谅他的父亲呢?
......
意识渐渐回笼,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隐约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冰凉触感。
一条小银蛇,此刻正在被子里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游走,分叉的信子时不时轻触他的皮肤。
年糕......
叶锦年想伸手摸摸它,可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渐渐的,耳边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
久哲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久哲的威压压的人喘不过气,但是抵挡不住归期的愤怒。
他生生劈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什么意思?”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归期的质问格外尖锐:“你是要随便找个理由下他首发。”
“还是要他强撑着上场,被别人骂状态下滑?”
久哲顿了顿,镜片反射着冷光,“这是我们hero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归期冷笑道:“那我说不说出来,也和你没关系。”
久哲突然逼近,病历本“啪”一声被他地砸在床头柜上。
“你以为说出来是帮他?”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等全联盟都知道他手伤的程度,你看哪个俱乐部还敢要他?”
“他还打不打比赛了?”
久哲手指重重点在监护仪屏幕上,“再说——要不是你,他现在会躺在这儿?”
听着他们的争执,叶锦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里是医院!要吵能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