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籍行:镌刻在时光里的文明脉
清晨整理外祖父留下的书箱时,指尖触到一本线装的《论语》,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边角已被岁月磨得泛白,书脊上用朱砂写的书名虽已淡浅,却依旧透着庄重。翻开书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外祖父手写的批注,字迹遒劲,“学而不思则罔”的字旁,还画着一道浅浅的横线,是当年他反复品读留下的痕迹。风从窗棂间钻进来,带着巷口古籍书店的墨香,忽然想起外祖父坐在堂屋书案前研读典籍的模样——他总爱穿着浆洗得平整的青布长衫,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典籍摊在案上,阳光落在书页上,连批注时笔尖停顿的片刻,都带着对文明的敬畏,把整个典籍里的智慧,都揉进了岁月的肌理。
七岁那年的秋天,我被送到江南小镇的外祖父家。外祖父的书房在老屋的西厢房,书架上整齐码着各类典籍,从《诗经》《楚辞》到《史记》《资治通鉴》,每一本都用牛皮纸仔细包着,书脊上贴着外祖父手写的标签。每天清晨,外祖父都会先在书房里焚香,再小心翼翼地取出典籍,翻开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书中的先贤。“典籍是老祖宗留下的根,要怀着敬畏心读,”外祖父的声音混着檀香,沉稳而温润,“每一个字里都藏着过日子的道理。”有次我学着外祖父的样子,踮着脚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唐诗三百首》,却不小心把一摞典籍碰倒在地。我慌得直跺脚,外祖父却笑着蹲下来,和我一起捡书,他用袖口轻轻擦去典籍封面上的灰尘,说“典籍怕摔,更怕被遗忘,咱们要好好护着,让它一直传下去”。那天的阳光很好,落在外祖父的银发上,落在散落的典籍上,像把文明的温度,都揉进了我的心里——原来典籍不是冰冷的文字堆,是藏在纸墨里的文明密码,是刻在批注里的敬畏,像外祖父的书房,像书架上的典籍,不张扬,不浮躁,稳稳地托着千年的智慧。
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典籍诵读会”,我选了《三字经》里的“人之初,性本善”一段。外祖父特意从书房里找出一本带插图的《三字经》,逐字逐句教我读,还给我讲“孟母三迁”“孔融让梨”的故事。“读典籍不能只念字,要懂里面的故事,才算是真读懂了,”外祖父握着我的手,指着插图里的孟母,“你看孟母为了让孟子好好读书,三次搬家,这就是‘昔孟母,择邻处’的道理。”我跟着外祖父学了很久,终于能熟练地背诵那段《三字经》,还能把故事讲给同学听。诵读会那天,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老师和同学,大声背诵着“人之初,性本善”,讲着孟母三迁的故事,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外祖父坐在台下,笑着朝我点头,眼里满是骄傲。那天的夕阳很美,落在学校的操场上,像给典籍里的故事,都镀了一层暖光——原来典籍是故事的容器,它能把古人的智慧藏进情节里,能把做人的道理融进诵读中,像外祖父的教导,像《三字经》的插图,慢慢浸润着成长的路。
初中时,我开始跟着外祖父读《论语》。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坐在书房的书案旁,外祖父戴着老花镜,逐句给我讲解“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喜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热情,“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豁达。有次我因为和同学闹矛盾,心里很委屈,外祖父翻开《论语》,指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说“做人要像君子一样,心里坦荡,别为小事斤斤计较,这样才会快乐”。我看着外祖父的眼睛,听着典籍里的句子,心里的委屈慢慢消散。从那以后,每当我遇到烦心事,就会翻开《论语》,像和先贤对话一样,从典籍里找答案。有次语文考试,作文题目是“我从典籍中学到的”,我写了读《论语》的感悟,写了外祖父教我做人的道理,老师在评语里写着“典籍润心,文如其人”,还把我的作文当成范文在班里朗读——原来典籍是心灵的导师,它能在人迷茫时指引方向,能在人委屈时给予慰藉,像《论语》的句子,像外祖父的解读,把智慧刻进骨子里。
高中时,学校图书馆的古籍区成了我常去的地方。古籍区的典籍都放在玻璃展柜里,有的是宋代的刻本,有的是清代的抄本,书页泛黄,纸边泛着毛,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管理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他见我总在古籍区徘徊,便给我讲典籍的版本知识,讲古人如何校勘典籍,讲“四书五经”在中国文化里的地位。有次老先生拿出一本明代的《楚辞》刻本,小心翼翼地翻开,说“你看这字体,是宋体,刻得多工整,古人印典籍,比咱们现在出书还认真,这就是对文明的敬畏”。我凑过去,看着书页上工整的字体,闻着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典籍不只是书,是文明的载体,是历史的见证,像明代的刻本,像老先生的讲述,把千年的文化,一点点传递下来。有次班里组织“典籍与文化”的主题班会,我分享了在古籍区看到的明代《楚辞》,讲了典籍背后的文明故事,同学们都听得入神,班主任说“典籍是文化的根,守住典籍,就是守住咱们的根”——原来典籍是文明的血脉,它能连接过去和现在,能让后人读懂前人的智慧,像古籍区的刻本,像主题班会的分享,把文化的种子播撒出去。
大学时,我加入了学校的“典籍整理社团”。社团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图书馆整理馆藏的典籍,给典籍做数字化归档,给破损的典籍做修复。指导老师王教授是研究古典文献的专家,他教我们如何识别典籍的纸张,如何用宣纸修补虫蛀的书页,如何给典籍做着录。有次我们整理一套清代的《四库全书》抄本,发现其中一卷的书页有多处破损,王教授拿来细毛笔、浆糊和与原纸材质相近的宣纸,教我们“补纸要先对齐纹理,再轻轻刷上浆糊,不能让修补的痕迹破坏典籍的原貌”。我跟着王教授学了很久,终于把破损的书页修补好,看着完整的典籍,心里满是成就感。有次学校举办“典籍文化展”,我们整理的《四库全书》抄本被放在了显眼的位置,下面的标签写着“典籍新生,文脉永续”,很多同学都驻足观看,听我们讲解典籍整理的故事——原来典籍是需要守护的珍宝,它能在修复中获得新生,能在分享中延续文脉,像王教授的教导,像修补的抄本,把文明的传承刻进岁月里。
工作后,我在自己的小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典籍,从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到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诸子集成”,每一本都被我精心呵护着。每天下班回家,我都会抽出一本典籍,坐在书房的书案前,慢慢读,慢慢品。有次我在看《史记》时,看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忽然想起外祖父当年研读典籍的模样,想起古籍区老先生的讲述,想起王教授的教导,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责任感——要把典籍里的智慧传递下去,要让更多人爱上典籍,读懂典籍。有次朋友来我家做客,看到我收藏的典籍,笑着说“现在还有人读这些老书啊”,我给朋友泡了一杯茶,翻开《论语》,给他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讲典籍里的智慧对现在生活的意义。朋友听了后,说“原来典籍里有这么多有用的道理,我也要买来读读”——原来典籍是可以分享的智慧,它能打破时间的隔阂,能让古人的道理照进现在的生活,像朋友的改变,像我的分享,把文明的温暖传递给更多人。
去年冬天,我回了趟外祖父家。老屋的西厢房还在,书架上的典籍依旧整齐地码着,只是外祖父的身影不在了。我走进书房,坐在书案前,像小时候那样,取出一本《论语》,翻开泛黄的书页,外祖父的批注还在,朱砂的痕迹虽已淡浅,却依旧清晰。忽然看到书案的抽屉里,放着一本外祖父未完成的典籍批注本,上面写着“吾孙爱读典籍,当传此心”,眼泪慢慢掉下来,却忽然觉得,外祖父没有离开,他还在典籍里,在批注的文字里,在我读典籍的时光里——原来典籍是思念的寄托,它能装下对亲人的想念,能让传承的心意永远鲜活,像外祖父的批注本,像《论语》的书页,永远都在那里,等着我们去翻阅,去感受。
现在的我,依旧每天读典籍,依旧喜欢在典籍里寻找智慧,依旧喜欢把典籍里的故事讲给身边的人听。我知道,典籍不是冰冷的老书,是藏在纸墨里的文明密码,是刻在批注里的敬畏,是故事的容器,是心灵的导师,是文明的血脉,是需要守护的珍宝,是可以分享的智慧,是思念的寄托。就像外祖父书房里的典籍,虽然老旧,却藏着最厚重的智慧;就像明代的《楚辞》刻本,虽然珍贵,却装着最动人的文化;就像我收藏的“二十四史”,虽然普通,却满是对文明的热爱。
此刻,我坐在书房的书案前,翻开外祖父留下的《论语》,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闻着淡淡的墨香。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古籍书店的气息,也带着外祖父的温暖,轻轻绕在身边。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书页上,像外祖父当年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我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忙碌,还会有困难,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挑战,但我不会害怕,因为典籍一直都在我身边,像外祖父的教导,像王教授的指引,像朋友的改变,像典籍里的每一句智慧,让我在疲惫的时候能找到安慰,在迷茫的时候能找到方向,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得像典籍里的文明,厚重而有力量,温柔而有深度,永远守护着心中的文化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