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河流裹挟着成长的细沙,悄然改变着河床的样貌。小星星的世界在平稳中继续拓展,那些曾经需要刻意教导和反复练习的规则,正一点点沉淀为他行为习惯的底色,而新的挑战与惊喜,也如同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不断闪烁。
一个显着的变化是,他的“秩序敏感”似乎达到了一个高峰,却又开始悄然融入日常,不再总是引发激烈的对抗。他依旧坚持出门必须由他按电梯,拖鞋必须各归其主,但他学会了用语言而非纯粹的哭闹来表达这种需求。他会提前跑到门口,指着电梯按钮,急切但清晰地说:“星星按!” 如果霍星澜或林绵“不小心”先按了,他会皱着小脸,认真地纠正:“不对,星星按!” 然后执着地等待电梯返回。这种坚持里,少了几分焦躁,多了几分对于“正确程序”的确认感。家人也早已习惯并尊重他这份独特的“仪式感”,甚至会带着些许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完成这套程序。
他的语言仿佛一夜之间抽出了更多的新枝。他开始使用“你”、“我”这些人称代词,虽然偶尔还会混淆,但大多数时候能够准确地表达。“我”的意识变得空前清晰,“我要这个”、“我自己来”成了他的口头禅。同时,他也开始关注到“你”的需求。看到林绵揉肩膀,他会跑过来,用小手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捶两下,仰着小脸问:“妈妈,累累?星星,捶捶。” 那一刻,林绵觉得所有的疲惫都被那双小拳头敲散了。霍星澜下班回来,他会抱着爸爸的拖鞋跑过去,放在地上,说:“爸爸,换鞋鞋。” 这种主动的、观察入微的关怀,让霍星澜心里暖流涌动,感觉自己在儿子心里,不仅仅是玩伴,更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家人。
霍父霍母与孙子的互动,也因此充满了更多情感的交融。霍母的“过家家”游戏规模升级了。她用纸箱和布头,和孙子一起搭建了一个小小的“超市”。小星星会煞有介事地推着玩具购物车,在“货架”(用积木搭成)前挑选商品,拿到霍母扮演的“收银员”面前,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说:“奶奶,钱钱。” 霍母则会配合地拿起一个计算器按几下,说:“好的,一共十块钱。” 然后小星星会心满意足地拎着他的“购物袋”(一个小布包)离开。这个游戏不仅锻炼了他的语言和想象力,更让他体验了社会角色的扮演和简单的交易概念,乐趣无穷。
霍父则发现孙子对“因果关系”和“机械原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那个旧工具箱,成了祖孙俩的“宝藏”。霍父不再仅仅让孙子递工具,他开始拆解一些废弃的、结构简单的小物件,比如一个坏掉的闹钟或者一个旧门锁。他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拆开,向孙子展示里面的齿轮、弹簧。“看,这个小轮子转,带动那个大轮子转,指针就走了。”“这个钥匙一转,里面的小舌头就缩回去,门就能开了。” 小星星会趴在桌子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爷爷的手,小嘴巴微微张着,仿佛在吸收这些关于世界如何运作的奇妙知识。他偶尔会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碰那些冰冷的金属零件,霍父就在旁边轻声解释着它们的名字和作用。这种沉默而专注的陪伴,像一种无声的语言,传递着探索与求知的精神。
家庭的欢乐时光,也因为小星星表达能力的增强而更加生动。他爱上了听故事,并且开始不满足于被动地听。林绵讲到一半,他会突然打断,指着画面问:“妈妈,小兔子,为什么,哭?” 或者对故事的结局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不要大灰狼,坏!小兔子,跑快,躲起来!” 有时,他甚至会基于白天的经历,自己编造一些极其简短、逻辑混乱但充满童趣的“故事”讲给家人听:“星星,和爸爸,看大车车,呜——开走了,拜拜!”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那种将经验转化为叙述的努力,让全家人都为之鼓掌。
当然,成长的挑战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副面孔。随着自我意识的强化,“反抗”也变得更加理性和……“狡猾”。他不再总是直接用“不要”来拒绝,而是学会了“谈判”。
一天晚上,到了该关灯睡觉的时间,小星星还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滚。
林绵柔声说:“星星,很晚了,我们要睡觉了哦。”
小星星一骨碌坐起来,看着妈妈,大眼睛转了转,奶声奶气地提出条件:“妈妈,讲一个,小小故事,就睡觉。”
林绵忍住笑,坚持原则:“今天已经讲过两个故事了,约定好的,不能再讲了。”
小星星不依,开始他的“谈判”:“那……那喝口水水,就睡觉。”
“刚才喝过了。”
“那……尿尿!”他使出杀手锏。
林绵知道他在拖延,但也无法拒绝这个合理要求,只好抱他去卫生间。果然,只是象征性地挤了两滴。回到床上,小家伙似乎知道计谋用尽,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躺下,嘟囔着:“好吧,睡觉吧。”那副无奈又认命的小模样,让林绵又好气又好笑。
另一个挑战,来自于他日益增长的“自尊心”。他无法接受明显的失败和批评。和霍星澜玩投球游戏,如果连续几次没投进,他会气得小脸通红,把球一扔,大声说:“不玩了!坏球球!” 如果林绵指出他哪里做得不对,比如饭粒掉得到处都是,他会立刻板起小脸,扭过头去,用沉默或更加捣蛋的行为来表示抗议。
霍星澜和林绵意识到,需要小心地呵护这颗稚嫩的自尊心。他们不再直接说“你投得不对”或者“你弄得这么脏”,而是换一种方式。霍星澜会说:“哇!星星这次力气用得好大!我们再试试轻轻投,看能不能进去?” 林绵则会说:“看,饭饭掉在地上好可怜,它们也想进星星的小肚子里呢,我们下次用小勺子接住它们好不好?” 这种以鼓励和游戏化的方式提出的建议,更容易被他接受,也能在保护他自尊的同时,引导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一天,林绵带着小星星去参加一个早教中心举办的亲子活动。活动中有个环节是让孩子们一起合作,用大块的泡沫积木搭建一个“城堡”。小星星一开始很兴奋,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搬积木。但是,当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他刚放上去的一块积木拿下来,换了个位置时,小星星不乐意了。他试图去拿回那块积木,但那个孩子不让。
眼看着冲突又要升级,小星星这次没有咬人,也没有大哭。他站在原地,小胸膛起伏着,脸憋得通红,突然,他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林绵,带着极大的委屈和愤怒,清晰地喊出了一长串话:“妈妈!他!他拿我的积木!我放那里的!他不给我!我生气了!”
那一刻,林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立刻走过去,没有先去处理积木的归属,而是蹲下来,首先肯定了他的情绪表达:“妈妈听到了,星星很生气,因为他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拿了你的积木,对吗?”
小星星用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因为情绪被妈妈理解和接纳,并没有决堤。
林绵接着引导:“那我们现在可以怎么做呢?你可以去告诉他,‘这是我先拿到的,请还给我’,或者,问问他,‘我们可不可以一起搭?’”
小星星吸了吸鼻子,看着妈妈鼓励的眼神,转过身,走到那个男孩面前,声音虽然还带着点哽咽,但足够清晰:“我……我的积木!还给我!”
那个男孩愣了一下,或许是被小星星突然如此清晰的抗议镇住了,犹豫了一下,把积木递还给了他。小星星拿回积木,并没有立刻走开,他看了看那块积木,又看了看那个男孩正在搭建的部分,突然把积木往那个方向推了推,小声说:“一起……搭吧。”
这个从激烈抗议到主动提出合作的转变,让林绵和在旁边观察的老师都感到惊喜。这不仅仅是语言的进步,更是社交智慧和情绪调节能力的一次质的飞跃。
活动结束回家路上,小星星因为消耗了大量精力,在车上就睡着了。林绵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儿子熟睡的恬静面容,心中感慨万千。那个曾经只会用哭声表达一切的小婴儿,如今已经能够如此复杂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主张自己的权利,甚至尝试着去解决冲突。这个过程,充满了挣扎、反复和父母无数的耐心引导,但每一次小小的进步,都像暗夜中的星光,照亮了前行的路。
晚上,霍星澜听完林绵的讲述,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将妻子轻轻搂入怀中。
“我现在有时候看着他,都会恍惚,”霍星澜的声音低沉,“好像昨天他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小不点,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一个会谈判、会生气、会想办法的小人精了?”
“是啊,”林绵靠着他,“时间过得真快,快得让人害怕,又让人期待。”
“怕他长得太快,我们跟不上;又期待看到他明天又会变成什么样子。”霍星澜总结道,道出了所有父母心中那份甜蜜的矛盾。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小星星在梦中或许正在搭建属于他的城堡,那里有规则的围墙,有情感的塔楼,也有与同伴合作的桥梁。而霍星澜和林绵,站在他成长的岸边,看着这片属于他的大陆日渐清晰地浮现出轮廓,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柔情与坚定的力量。他们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继续做那一片温暖而坚实的港湾,无论他航行多远,归来时,灯火永远为他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