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的诊断如同数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将宇文渊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沉疴难愈”、“缠绵难愈”这些字眼,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尖上。他眼睁睁看着太医们面色凝重地退下商议方剂,殿内瞬间空寂下来,只剩下榻上之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如擂鼓般狂跳的心音。
帝王失态,方寸大乱
“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宇文渊声音嘶哑地低吼,挥退了所有侍立的宫人,包括忧心忡忡的春桃。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威加海内、执掌乾坤的帝王,只是一个恐惧即将失去挚爱的普通男子。
他踉跄着扑回榻边,双膝一软,竟直直跪坐在脚踏之上,双手紧紧握住陈微儿那只冰凉而纤细的手,仿佛只要松开一丝,她便会如烟云般消散。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那跳动是如此细微,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微儿……微儿……”他一遍遍地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慌与无助,“你醒醒,看看朕……是朕不好,是朕没有照顾好你……”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想起太医说的“长期思虑劳倦”、“早年蛊毒伤了根本”,想起她为他出谋划策、为他稳定朝局、为他生儿育女、甚至为他亲赴险境……桩桩件件,历历在目,而他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付出,从未真正想过,这副看似坚韧的肩膀,早已不堪重负。
巨大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察觉她的疲惫,恨自己为何要将如此重的担子压在她身上,更恨这无常的天意,为何要在他们好不容易迎来太平时,给予这致命一击。
彻夜不眠,寸步不离
夜幕降临,宫人小心翼翼地掌灯,又备了膳食汤药,皆被宇文渊厉声喝退。他固执地守在榻前,寸步不离。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憔悴不堪的面容和榻上之人毫无血色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他心中绝望的气息。
他时而低声絮语,回忆着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从东宫初见的戒备,到并肩作战的默契,再到儿女绕膝的温馨;时而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只是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时而又会因为榻上之人一丝极其细微的蹙眉或轻咳而骤然紧张,连声呼唤太医。
太医院院判顾清辞亲自端来煎好的汤药,跪请陛下保重龙体,让宫人伺候皇后用药。宇文渊却一把夺过药碗,挥退旁人,亲自试了试温度,然后用极其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扶起陈微儿,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将药汁喂入她口中。尽管大部分药汁都沿着嘴角流下,他依旧不厌其烦地擦拭,继续喂送,眼中是近乎偏执的坚持。
这一夜,对宇文渊而言,漫长如一个世纪。他不敢合眼,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丝好转的迹象,更怕一觉醒来,便是天人永隔。帝王的威严、冷静、谋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男人最原始、最脆弱的恐惧与守护。
曙光微现,希望萌动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透过窗棂洒入殿内,陈微儿的呼吸似乎比夜间平稳了一些,体温也略有下降。宇文渊布满血丝的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轻轻将她放平,为她掖好被角,指尖颤抖地抚过她依旧紧闭的眼睑。
“微儿,天亮了……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他声音沙哑,带着卑微的祈求,“朕命令你,好起来……这江山,这儿女,还有朕……都不能没有你。”
也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也许是药力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就在他话音落下不久,陈微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口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宇文渊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脸。只见陈微儿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逐渐聚焦,最终落在了他布满胡茬、憔悴不堪的脸上。
“陛……下……”她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声音,但口型却清晰可辨。
这一声呼唤,如同天籁,瞬间击溃了宇文渊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巨大的狂喜与后怕交织涌上心头,他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哽咽得语无伦次:“微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朕了……你真的吓死朕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九五之尊的宇文渊,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