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晚刚发完邮件的半小时后，江南的雨也落了下来。听雨轩后院的青石板被淋得发亮，屋檐连成一片水帘，滴答声不断。
罗坤明站在堂前，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封刚收到的加密截图上。他没急着回消息，只是把图放大，看了两遍才收起手机。
阿杰从门外进来，衣服有点湿。“西边巷口又来了两个生面孔，背着手来回走，像是在等什么人。”
“拍了照？”罗坤明问。
“拍了，已经传给苏念那边比对。”阿杰顿了顿，“但我觉得不用比也知道是谁派来的。”
罗坤明点头：“他们既然敢来，就说明已经开始查了。现在不是躲的问题，是得让他们看见想看的东西。”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三声轻叩门环的声音，节奏不紧不慢，像是老朋友来访。
阿杰去开门，七叔拄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提茶壶的老仆。他年纪大了，走路慢，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们的动作不小啊。”七叔坐下，接过热茶没喝，先盯着罗坤明，“我听说沪上那边放了风，说你藏身杭州搞资金运作？”
“有人这么传？”罗坤明笑了笑，“传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是我说你。”七叔放下茶杯，“江南这块地皮，靠的是安稳二字吃饭。茶馆、糖画、船夫、绣娘，谁都不是江湖人，可都靠着江湖规矩活着。你现在弄出这么多动静，万一牵连进来……”
“我知道。”罗坤明打断他，“但我也没打算让任何人替我挡事。我只是想借这片水乡的地势，摆个局。”
“什么局？”
“让他们以为找到了我的老巢。”罗坤明站起身，走到墙边挂起的地图前，“他们在找‘听雨轩’是不是总部，那我们就让他们找到三个、五个、十个‘听雨轩’。”
七叔皱眉：“你是想造假据点？”
“不止。”罗坤明指着地图上的三个镇子，“西塘挂招牌，同里开分号，乌镇搞签约仪式。每处都有人进出，有账本流转，有‘神秘客人’坐乌篷船深夜抵达。但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我们让他们看的。”
阿杰补充：“我已经联系了几位常来喝茶的老主顾，愿意帮忙演一场戏。糖画摊的老周答应穿黑西装装大佬，卖藕粉的李婶也能学着打电话谈并购。”
七叔听着，眉头慢慢松开。“你这是要把整个水乡变成舞台？”
“舞台太吵。”罗坤明摇头，“我要的是迷雾。他们看得越多，越分不清真假。等他们把精力耗光，真正重要的地方反而没人注意。”
七叔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下棋不怕深，就怕对手看不懂。”
“所以我才来找您。”罗坤明认真道，“这些事不能影响百姓生活，也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我只是请各位帮我守一段日子，等这场风波过去。”
七叔看着他，良久点头：“行。我可以帮你协调几条水路，让不该出现的人进不来。但有一条——不准动刀，不准伤人，更不准把警察引来。”
“没问题。”罗坤明答应得干脆。
阿杰马上拿出准备好的计划表：“第一线，三镇同步挂牌，今晚就开始换招牌；第二线，安排熟客扮演投资人，在不同地点频繁露面；第三线，我在河道设三个监控点，用渔船做掩护，实时传画面回来。”
“做得隐蔽点。”七叔提醒，“别让老百姓觉得天要塌了。”
“放心。”阿杰咧嘴一笑，“我都安排成了‘古镇文旅合作项目考察团’，连拍照的人都说是电视台的。”
七叔哼了一声：“花架子打得好。”
正说着，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名年轻伙计冒雨跑进来，手里抱着个防水布包。
“罗老板，这是刚才在码头截下来的。”他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台还在运行的相机，“拍了不少听雨轩的照片，还有周边巷道。”
罗坤明拿过相机翻看照片，嘴角微扬：“来得正好。把这些照片原封不动寄回去，附一张纸条——‘欢迎实地考察，本周六分号开业，备有茶点’。”
阿杰愣住：“你还请人家做客？”
“当然。”罗坤明笑，“请得越热情，他们越信这里是真地方。”
七叔看着他，忽然感慨：“五年前那个摔杯子就走人的毛头小子，现在也会玩这套虚实了。”
罗坤明没接话，只低头检查相机里的存储卡是否清空。
接下来半日，整个听雨轩忙了起来。阿杰带着人分头行动，有人连夜赶制新招牌，有人联系船家安排夜间接送，还有人伪造了一批带公章的“投资意向书”。
到了傍晚，西塘一家老茶馆门口真的挂上了“听雨轩·长三角文化协同中心”的牌子，灯光一亮，立刻引来路人围观拍照。
同里那边也不闲着，几个穿着正装的“投资人”坐着乌篷船靠岸，手里拎着文件夹，对着镜头谈笑风生。岸边蹲着卖桂花糕的大妈一边收钱一边嘀咕：“这年头开会都开到船上来了？”
乌镇更夸张，一间废弃绣坊被临时改造成会议室，投影仪、白板、咖啡机一应俱全。阿杰亲自上阵扮演项目经理，对着空气讲ppt：“本次跨境融资将采用SpV架构嵌套离岸工具……”
“你说啥？”旁边扮助理的小妹忍不住问。
“你就点头就行。”阿杰压低声音，“客户爱听这个，显得贵。”
夜深时，所有布置基本完成。罗坤明坐在茶室里，看着平板上传回的实时画面。三个镇子都有人影晃动，摄像头捕捉到两名陌生男子正在拍照记录。
“他们进套了。”阿杰凑过来，“刚才同里那批人还试图混进茶馆打听内幕。”
“让他们打听。”罗坤明喝了口冷茶，“查得越细，陷得越深。”
阿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王佳那边已经有反应了。她朋友圈发了个状态：‘听说有大佬布局江南，下周要签大单？’明显是试探。”
“很好。”罗坤明点头，“说明江叔父已经收到消息，开始调人手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雨势渐小。风吹过屋檐，水珠接连落下，在石阶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罗坤明忽然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素圈戒指。他没戴，只是放在掌心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摩挲边缘。
阿杰见状，识趣地退到门口：“我去看看河边的设备有没有进水。”
屋里只剩罗坤明一人。他把戒指收回口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
他知道江晚晚很忙，可能顾不上回复。但他还是点开了对话框，打出一行字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一个“安”字。
他关掉手机，走到窗边。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河面上有一点渔火摇晃。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桌前，打开隐藏文件夹。里面存着一份标注“thR-07”的账户流水截图，旁边还有一个命名为“婚礼用品清单”的加密压缩包。
他没打开，只是确认了一下备份状态。
然后合上电脑，走向内堂。
临进门时，他对守在廊下的阿杰说：“等他们进来，别拦，让他们看得够多，信得足够真。”
阿杰点头：“要是他们想动手呢？”
“那就让他们动手。”罗坤明声音很轻，“但得让他们先付出代价。”
他说完推门进去，留下一句话飘在潮湿的空气里：
“她那边，也应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