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成都，天空裹着一层灰蒙蒙的纱，说晴不晴，说阴不阴，连风都带着几分慵懒的湿意。
今天是谢维康和杨显梅约好相聚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后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掂了掂口袋里的钱，推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大半年没见到那位曾经在济南认下的便宜姐姐了，心里头早就攒满了想念。
可骑在空荡荡的街上，他才犯了愁，这春节期间，商铺大多关着门，给杨显梅和她弟弟杨显聪带点什么礼物好？这问题绕得他太阳穴直跳。
万幸，上次给陆阳买礼物的那家文具礼品店居然开着门，暖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像一盏指路的灯。
谢维康眼睛一亮，猛地想起导购上次说的话，helloKitty这东西，好像不分年龄的女性都喜欢。
说不定显梅姐看着成熟，心里也藏着几分少女心呢？
他推着车快步进店，迎面走来的还是上次那位眼亮的美女导购。
没等对方开口，谢维康就直指向货架最上层那个穿蓝裙红裤的毛绒玩具，爽快地说道：“美女，那个我要了。”
导购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出了声，语气带着点打趣道：“你瞧我上次怎么说的？就知道你女朋友肯定喜欢，这才多久又来买了。”
谢维康耳朵一热，挠着后脑勺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次是送我姐的。”
导购挑了挑眉，那眼神明摆着“我都懂”，继续打趣道：“可以啊小伙子，这女朋友换得够快啊？”
“哎呀不是！”谢维康脸都红透了，急忙解释道，“上次那个也不是我女朋友，这次这个真是我姐！”
导购捂着嘴笑着，也不戳破，转而正色道：“行，懂了。对了，还要给别人带吗？”
“对了！”谢维康一拍脑门，“我还得给我哥买个礼物，他二十四岁，你看送啥合适？”
导购转身往小家电区走，拿起一个银灰色的飞利浦电动剃须刀说道：“这个准没错，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刚上班，正用得上这个，比手动的方便多了。”
一番讨价还价，谢维康花五十块拿下了helloKitty，一百块抱走了剃须刀。
他特意让导购用碎花包装纸包好，再系上蝴蝶结，制作成两个精致的礼盒。
出了礼品店，又拐进一家开门的超市，买了两瓶白酒、两箱牛奶，这才心满意足地跨上自行车，哼着跑调的歌往杨显梅家赶。
上午十点的阳光终于透了点暖意，谢维康停在熟悉的院门口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他支好自行车，朝着堂屋的方向扬声喊道：“姐！哥！我来啦！”
话音刚落，堂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杨显聪探出头来，看见他就嚷嚷着冲了出来。
二楼阳台也冒出个脑袋，正是杨显梅，她看见谢维康，眼睛瞬间亮得像揣了颗星星。
“好小子！可算来了！”杨显聪大步上前，一把将谢维康熊抱在怀里，力道大得让他差点喘不过气，两人互相拍着后背，力道大得能听见闷响，“想死我了！”
分开时，还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右拳互捶了下胸口，默契得不行。
谢维康刚顺过气，杨显梅的身影已近在眼前，谢维康望着她熟悉的眉眼，嘴角噙着温软的笑意，轻声唤道：“姐。”
心底忽然涌起一丝无措的涟漪，该拥抱吗？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打了个转，让他莫名有些拘谨。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十秒的凝望里，有久别重逢的热络，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谢维康喉结动了动，还没理清翻涌的情绪，杨显梅已经带着一身浅浅的气息扑了过来。
她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带着久别重逢的依赖。
谢维康只觉胸前一阵柔软相触，像一簇细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直抵脑门。
他的脸颊唰地红了，耳根也跟着发烫，双手僵在半空，既想回应，又怕唐突了这份亲昵，就这么悬着，竟有些手足无措。
纠结在心底打了好几个转，几秒后，他才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杨显梅的纤纤细腰，指尖能触到她衣料下的细腻腰线。
恰在这时，堂屋的门再次“吱呀”一声被推开。
杨父杨母循着动静走出来，站在门口望见相拥的两人，脚步顿住了。
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面面相觑，眼底满是疑惑，这亲昵的模样，到底是姐弟间的久别慰藉，还是藏着别样情愫的情侣相拥？
谢维康赶紧拍了拍杨显梅的肩膀，声音都有点发紧地说道：“姐，好了好了，干爹干妈看着呢，这样不太好。”
杨显梅这才松开手，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回头瞥见父母的眼神，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却嘴硬道：“怕啥？你是我弟，也是聪聪的弟，聪聪能抱，我当姐的为什么就不能抱了？”说着还转头问杨父杨母，“爸，妈，你们说是不是？”
杨母先反应过来，笑着迎上前说道：“对对对，年轻人亲近！哎哟小康，显梅说你五月份就回来了，咋不早点来家里坐坐？是不是把干妈给忘了呀？”
“哪儿能啊！”谢维康赶紧摆手，转身从自行车后座解下白酒递给杨父，“干爹，给您带了两瓶酒，不值啥钱，您尝尝。”又拎过牛奶塞给杨母，“干妈，这是给您的，祝您新的一年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杨父掂了掂酒瓶子，杨母摸着牛奶箱，两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一个劲夸他懂事。
旁边杨显聪早就盯上了车龙头上挂着的大礼盒，连忙凑过来搓着手问道：“弟，这个肯定是我的吧？”
说着就想要去抢。
谢维康眼疾手快地拍开他的手，把礼盒往身后一藏，说道：“想啥呢？这是给姐的！你的在这儿。”
说着从车篓里摸出个小盒子抛过去。
杨显聪接住盒子，嘴撅得能挂油壶，抱怨道：“姐的那么大，我的就这么点，偏心啊你。”
话虽这么说，手却比谁都快，三两下就拆开了。
看见里面的电动剃须刀，他眼睛一亮，举起来就嚷嚷：“我去！飞利浦的！我正想买这个呢，就是舍不得花钱，弟，你真的太懂我了！”
另一边，杨显梅拆开礼盒，看见那个圆脸蛋的helloKitty，先是一愣，随即捂着嘴笑弯了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冲着谢维康说嗔怪道：“哎哟，我的好弟弟，你咋给我买了个洋娃娃啊？哈哈，这也太幼稚了吧！”
谢维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是不是买错了？
他正懊恼着，就见杨显梅直起身子，憋住笑，伸手把helloKitty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捏了捏它的脸，开心地说道：“不过……挺可爱的，我喜欢，真的喜欢。”
谢维康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陪着她嘿嘿直笑。
杨父这时招呼道：“都站在院子里干啥呢？进屋坐，屋里暖和，有话慢慢聊，我和你妈去弄点茶点。”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杨显聪也颠颠地跟进去帮忙。
谢维康一踏进堂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姐，邱哥和赖姐他们还没到吗？”
杨显梅抬眸应道：“他俩今天都回娘家去了，都有各自的事要忙，今天就咱们几个人聚聚。”
谢维康脸上浮起几分遗憾，叹道：“唉，我都大半年没见着他们了，原本还盼着今天能好好聚聚，没想到他们来不了。”
杨显梅笑着劝解道：“没事，春节还有好些天呢，要是方便，过几天我再约他们，到时候你再来，不也一样吗？”
说到这儿，谢维康带着点抱怨的口吻打趣道：“姐，我这都第二次来你家了，你还一次没去过我家呢？咋样，哪天有空去坐坐？我妈老念叨你，还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哩。”
“介绍男朋友”几个字像石子投进心湖，杨显梅脸颊唰地红了，嘴上却硬着怼道：“讨厌，我这辈子不嫁。”
谢维康见状故意逗她：“咋能不嫁呢？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你弟弟？想睡你弟弟呀？”
这话似乎戳中了杨显梅藏在心底的隐秘情愫似的，只见她脸上的笑意骤然收起，眼神变得认真，直直地望着谢维康问道：“你愿意让我睡吗？要不现在就去，趁午饭前，把这事儿办了还来得及。”
说着，她伸手就攥住谢维康的手，往楼梯口拽。
谢维康吓得赶紧挣脱，连连告饶道：“姐，姐，姐，我错了，我真错了！”
杨显梅这才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哼道：“臭弟弟，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调戏你姐。”
谢维康双手合十不住摇晃，一脸尴尬地笑道：“姐，不敢了，真不敢了。”
杨显梅请他在沙发上坐下，话锋一转，问道：“康康，那天你从家具厂走后，都跑哪儿去了？李梅满世界找你，跟当初你找她似的，都快急疯了。”
谢维康挠了挠头，回忆道：“哦，当天我先去了黄河边，就是给李梅做心肺复苏的那个沙滩，又去大明湖转了转，最后买了火车票去了泰山。”
“怪不得我和李梅在火车站找了你一晚上都没见着。”杨显梅轻声说。
谢维康猛地站起身，满脸诧异地问道：“啊？你们找了我一晚上？”
“可不是嘛，李梅都快崩溃了，最后买了K205的火车票去泰山，打算上车后再找你。”杨显梅顿了顿，追问道，“你是哪天从泰山回成都的？”
“我就是坐那天的那趟K205回来的呀。”谢维康答道。
杨显梅一脸疑惑地问道：“那你上车前没看到李梅？”
谢维康摇摇头，满脸茫然地答道：“没看到，我根本不知道她去济南找我，更不知道她也在那趟车上。”
话音刚落，他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李梅在火车站候车室，焦急地挨个打量行人，眼里满是期盼；K205列车上，她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搜寻；泰山火车站里，她找不到自己，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哭泣。
想到这些，谢维康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密密麻麻的自责瞬间将他淹没，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杨显梅见状赶紧伸手拦住，心疼地问道：“康康，你这是干什么呀？”
一颗泪珠从谢维康眼角滑落，他哽咽着自责道：“我真笨，要是再多留一晚上就好了，我笨死了。”
杨显梅心底那点残存的憧憬，在看到谢维康为李梅痛苦自责的瞬间，悄然碎成了泡影，她再清楚不过，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李梅。
她轻声安慰道：“康康，别自责了，再怎么懊悔也没用。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让你们多经历些波折。你要记得，李梅对你的感情是真的，现在你该做的不是自责，而是好好创业，履行对她的承诺。”
谢维康擦掉眼泪，挤出一丝坚定的笑容，说道：“姐，你说的对，我得好好努力。”
……
午饭过后，谢维康陪杨家四人寒暄了片刻，便起身准备离开。
他对着杨父杨母抱歉道：“干爹，干妈，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今天就先到这儿，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杨母连忙挽留道：“小康，刚吃过饭还早呢，就在这儿多玩会儿，吃了晚饭再走呀。”
杨显梅也跟着劝道：“就是呀康康，急什么，再坐会儿呗。”
谢维康神色郑重地说道：“干妈，姐，我学编程这事儿，我爸妈不太支持，还总打击我。我现在在写一个游戏，准备去参加北京一家软件公司的编程大赛，这次我必须去，既想证明自己，也是为了李梅。”
杨母听到“李梅”的名字，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悄悄掩饰过去，好奇地追问：“李梅？你还有别的女朋友呀？”
谢维康被这一问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尴尬得不知该怎么解释。
杨显梅怕他下不来台，连忙接过话茬说道：“妈，人家就这一个女朋友。李梅的事儿回头我跟你细说，我懂康康的心思。”
说完，她转向谢维康，语气里满是鼓励地说道：“没错，赶紧回家好好准备参赛。”
谢维康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把介绍男朋友的事提了一下道：“姐，你真该去我家坐坐，我妈是真的想给你介绍男朋友呢。”
这话一出，杨母立刻来了精神，连接接过话茬：“还选什么日子，就明天！明天去多好。”
杨显梅心里又泛起一阵纠结，那份藏了许久的情愫还在隐隐作祟，可看着谢维康对李梅的珍视，她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该再抱有幻想。
她面露难色，娇嗔推辞道：“妈，我明天还有事呢。”
杨父也接过话说道：“你能有啥要紧事？明天就去小康家玩玩，见见你干妈，你确实一次没去过呢。”
弟弟杨显聪趁机打趣道：“姐，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呀，哈哈。”
“臭聪聪，看我怎么收拾你！”杨显梅嘴一嘟，撸起袖子就要追。
杨显聪赶紧躲到杨母身后说道：“妈，你看，姐她又要欺负我！”
谢维康看着姐弟俩打闹，无奈地摇了摇头。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杨显梅抬手捋了捋脸颊的垂发，心底的纠结渐渐散去。
是时候放下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情愫，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她脸上绽开迷人的笑容，爽快地说道：“那行，明天我就去你家，不过你得亲自下厨给我吃。”
杨显聪立刻欢呼道：“哦也，我也要去！”
“滚，哪都有你。”杨显梅嗔了他一句。
谢维康连忙打圆场道：“都去都去，干爹干妈，明天你们也一起呀。”
杨父摆摆手道：“你们年轻人玩，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谢维康点点头，对杨显梅约定道：“姐，三十八中你们知道吧？”
杨显梅点头应道：“知道。”
谢维康则提议道：“明天上午十点，咱们在学校大门口见，我去接你们。”
杨显梅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敲定了明天的行程，谢维康便告别众人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