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偏殿,伊人已安归。
阿房被少年太子小心翼翼安置在榻上,布满新旧伤痕的躯体让太子心疼不已。
脚底是磨烂的血泡和冻疮,手掌破裂红肿,腰腹后背有大片青紫淤痕,每一处伤痕都像一把刀,狠狠剜在嬴政心上。
他坐在榻边,那双将来会扫六合、视天下如无物的深邃眼眸,此刻竟猩红一片,翻滚着滔天的怒与痛。
医官战战兢兢上前清理、上药,手抖得厉害。谁都能感受到太子殿下那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毁灭气息。
“轻点!”嬴政猛地低吼,声音沙哑得吓人,“弄疼她,剐了你!”
医官噗通跪地,冷汗涔涔:“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这位…这位姑娘寒气入骨,失温过久,身上多处外伤,体力耗尽,脉象极弱…臣、臣定当竭尽全力!”
“不是竭力,是必须救醒!”嬴政俯身,用温热的湿帛,极轻极柔地擦拭阿房脸上的泥污,露出那张即便在昏迷中也紧蹙着眉头的清丽小脸。剪短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际,更显脆弱。
“阿房…”他指尖颤抖地抚过她干裂的嘴唇,喃喃低语,“孤的荆草…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把你伤成这样…”
蒙恬肃立一旁,内心巨震。他从未见过殿下如此情绪外露,如此…惶恐又暴怒。那名为阿房的女子,在殿下心中重量,远超所有人想象。
(脑内闪回:黄河惊魂)
阿房意识沉浮,仿佛又坠入那冰冷的黄河浊浪,窒息感包裹着她。
“遇激流…莫慌…顺其势…” 她本能地默念那个人的话。
“浮木!”她看到那口棺材,拼命去抓…
“咳…”榻上的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痉挛般一颤。
“阿房!”嬴政立刻将她半抱入怀,轻拍她的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孤在!孤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阿房呕出几口清水,眼睫颤动,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是雕龙画凤的穹顶,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血腥风雪,而是清冽的龙涎香。还有…那张在梦中勾勒了千万次的俊颜,此刻写满了担忧与恐惧。
“…阿…政…?”她声音细若蚊蚋,不确定地呼唤,“我…我终于…找到你了么…你的攻略…真好用…黄河…棺材…挺刺激…”
断断续续说完,她又脱力地昏睡过去。
嬴政:“…”
蒙恬:“…” (未来王妃的评价真是别致…)
嬴政看着她再次昏睡,气得想笑,更心疼得无以复加。都这般境地了,还惦记着“刺激”?
他小心翼翼将她放平,盖好锦被,转身面对蒙恬和医官时,脸上所有柔软瞬间被冰寒戾气取代。
“她若有事,”嬴政的目光扫过两人,一字一句,宛如冰锥,“尔等,以及所有让此事发生的人,皆、须、陪、葬!”
阿房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与高热之中。
医官们轮番守候,用尽珍稀药材,银针渡穴,汤药一点点哺入。
嬴政寸步不离。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阿房,撑下去。你不是要来咸阳做最风光的太子妃吗?孤许你的,还没兑现。”
(梦境闪回:邯郸甜蜜)
高烧中,阿房仿佛回到邯郸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光。少年嬴政将她护在身后,挡住扔来的石块。月夜下,他笨拙地给她手上的伤口涂药。
他板着脸,一板一眼教她辨识野菜:“这个有毒,这个能吃,记牢了,饿极了也能活命。”
“阿政…”她无意识地呓语,“…冷…疼…”
嬴政心如刀绞,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中,试图用体温温暖她。奇异的是,每当她痛极或冷极时,他的心口也会随之传来清晰的揪痛。
第三日夜里,阿房情况骤然危急,气息微弱下去。
医官面色惨白:“殿下!姑娘心脉愈弱,恐、恐…”
嬴政心口那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他猛地抬头,眼中划过一丝疯狂的血色:“拿刀来!”
“殿下?!”
“孤与她少时相伴,曾遇异人,言孤二人命格奇特,或有心疾相连之缘。今日,孤便以血试之!”【脑洞金手指:心疾感应+血引】
他不顾劝阻,取过匕首,在掌心划下一道,殷红的血珠滴入医官端来的参汤药碗中。
“喂她喝下!”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那异人之言确有玄妙,或许是参汤和珍贵药材终于起效,混着嬴政鲜血的药汁被慢慢喂入后不久,阿房的呼吸竟真的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一丝红润。
嬴政紧攥着她依旧微凉的手,贴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感受着那渐渐同步的微弱脉搏,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脱力般靠在榻边。
蒙恬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对这位未来王妃在殿下心中的分量,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阿房的高热终于退了。
她悠悠转醒,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以及…身下柔软得不像话的触感,和周身包裹的温暖馨香。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嬴政布满红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眸子。
“醒了?”他的声音因疲惫和紧张而沙哑,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阿房愣愣地看着他,看了好久,仿佛确认这不是梦。然后,嘴巴一瘪,眼圈瞬间红了。
“阿政…”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巴巴地控诉,“你的攻略…差点把我玩死…黄河水好冷…棺材硌得我好疼…咸阳的雪差点把我埋了…”
没有感恩戴德,没有痛哭流涕,只有娇憨的、带着劫后余生委屈的抱怨。
嬴政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胸腔震动,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抱怨一扫而空。他的阿房,从来都是如此不同。
“是孤的错,”他止住笑,拇指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宠溺,“孤的攻略没写好,下次带你,孤亲自护着,嗯?”
阿房这才后知后觉地打量四周,雕梁画栋,锦帐玉塌,以及眼前这个虽憔悴却威仪更盛的男子。
“这里…是咸阳宫?你真是…太子了?”
“如假包换。”嬴政扶她慢慢坐起,在她身后垫上软枕,“而你,是孤未来的太子妃。”
阿房脸一红,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摸向胸口。触到那枚兽骨牌和鹅卵石都安然无恙地挂在颈间,才松了口气。
她取下那颗灰白的鹅卵石,递到嬴政眼前:“喏,你看,我的石头,我一直带着。你说重于千金的。”
嬴政接过那颗普通却光滑的石头,心中软成一片。他当年一句戏言,她竟珍重至此。
然而,就在他指尖摩挲过那石头某处时,脸色蓦地微微一变!他仔细看去,只见那石头底部,有一处极细微的、几乎与天然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那形状…
他猛地抬头看向阿房,眼神变得深邃探究:“阿房,这石头…你从何处得来?你可知这印记…”
话音未落——
“殿下!”蒙恬急促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有急报!”
嬴政蹙眉,将石头握入掌心:“进来。”
蒙恬大步进入,面色凝重,瞥了一眼醒来的阿房,低声道:“殿下,刚截获赵国密报!他们似乎…已知晓阿房姑娘抵达咸阳,并…确认了她的身份!正在调动潜伏的死士,目标疑似…”
他的目光落在阿房身上。嬴政的脸色瞬间冰封,眼底掀起狂暴杀意。
阿房的心也猛地一沉。
嬴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却令人胆寒:“不怕,孤在。”
他起身,对蒙恬冷冷道:“来的正好。封锁消息,将计就计。孤倒要看看,是谁急着来送死。”
他回头看向阿房,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温柔的弧度:“好好休息。看孤如何,为你扫清这些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