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救赎
华盛顿特区，地下两百米。
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永恒的白噪音和冰冷的空气循环气流。巨大的服务器阵列如同钢铁丛林，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幽蓝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魔窟。屏幕墙上是全球热点区域的实时卫星图、加密通讯流、以及常人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瀑布。这里是“暗影穹顶”，五角大楼最核心、最隐秘的全球战略监控堡垒。
控制台前，坐着个纤细的身影。宽大的黑色连帽衫罩着她瘦削的肩膀，袖子长得盖过了指尖，只露出几根在键盘上翻飞跳跃的手指，速度快得拉出残影。屏幕上反射的蓝光勾勒出她苍白下颌的锋利线条，还有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
mia。代号“幽灵”。
她面前的屏幕上，正疯狂滚动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指令流和目标参数。旁边一个独立的加密通讯屏幕上，一行冰冷的命令反复闪烁，带着不可置疑的权柄：
【目标确认：曙光人民共和国（非法政权）制造基地坐标：117.45E, 8.32N。授权执行“净化打击”。武器：AGm-183A。倒计时：05:17…05:16…】
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坐标点，在南海的卫星图上极其刺眼。那是数十万劳工用血汗填出来的一块礁石，是阿芳高举火山岩国玺的地方，也是…她那个疯子哥哥费小极可能藏着的地方。
mia的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个坐标。指尖在冰冷的光滑键盘上悬停，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更冷的什么东西，像冰川下的暗流。
“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在键盘敲击的间隙逸出，“你说这世道，是不是他妈的特别没劲？有钱有势的，手指头动动，就能决定别人死在哪片海里…死的理由，他们张嘴就来，假的也成真的。”
没人回答她。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沉闷的嗡嗡声，像是某种巨兽在沉睡中发出的鼾声。她眼前闪过阿芳在联合国直播里那张愤怒到扭曲、却又燃烧着惊人生命力的脸，闪过新闻片段里那些曙光公社劳工黝黑而充满期盼的面孔…闪过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吊儿郎当，眼神却深处藏着狼崽般的狠劲儿。
“妈的…凭什么？”她的指尖猛地落下，敲击声变得狂暴而精准，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决绝！“凭他妈的一纸命令？凭键盘上敲出来的‘非法’两个字？就判了几百万人死刑？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哒！哒哒哒哒！
指令流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瞬间冲垮了预设的路径！屏幕上，那个代表锁定目标的光点，坐标数字疯狂跳动！
117.45E, 8.32N —＞ 117.45E, 18.32N！
一个极其微小的纬度数字改动。从南海温暖的群岛，瞬间跳到了茫茫太平洋深处，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点、只有水文图才会标注的荒芜死岛！代号：【尘埃坟场】。
“授权确认！目标参数更新！路径修正中！”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播报着致命的谎言。
几乎就在目标坐标被篡改成功的刹那！堡垒厚重的合金闸门外，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恶枭尖啸，红光疯狂闪烁！沉重的脚步声、武器上膛的金属撞击声、粗暴的呼喝声混杂着刺耳的电子警报，如同海啸般急速逼近！
“发现异常数据流！源头锁定！A区核心控制台！”
“幽灵叛变！最高级别威胁！重复，幽灵叛变！”
“破门程序启动！10…9…”
mia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金属和臭氧味道。她没看门口，手指在键盘上完成了最后一次敲击。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个极度复杂的定向通讯链接请求，目标指向——曙光公社最高加密频道。
与此同时，她左手闪电般从连帽衫巨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布满物理开关的黑色控制器。拇指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按下了猩红色的主控按钮！
屏幕在她按下按钮的瞬间接通了。阿芳那张带着疲惫、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脸孔，出现在加密通讯的窗口里，背景是简陋的集装箱办公室。
“mia？！你他妈在哪？！你想干什么？！”阿芳的吼声透过扬声器传出，带着金属的失真。
就在这一刻！
轰隆隆——！！！
令人灵魂战栗的爆炸先从控制堡垒深处、服务器阵列的核心区域炸开！不是惊天动地的冲击波，而是一种更致命、更彻底的湮灭！幽蓝的服务器光芒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吞噬，狂暴的电磁脉冲如同无形的死亡之环，伴随着足以熔化钢铁的高温，瞬间横扫整个空间！那些凝聚了人类顶尖科技的精密仪器，在绝对的能量风暴中扭曲、变形、汽化，发出最后的、凄厉的短路尖啸！
合金闸门在巨大的冲击波下向内凹陷、破裂！浓烟、火光、喷溅的金属碎片和灼热的气浪，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外面的安保部队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翻！火光映红了mia苍白而平静的脸。
她无视身后如同末日崩塌的景象，无视扑到近前的热浪和碎片，无视那扇即将彻底崩溃的合金门。她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阿芳惊骇欲绝的脸，嘴唇对着麦克风，声音被剧烈的爆炸轰鸣和结构扭曲的金属呻吟切割得断断续续，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平静：
“阿…阿芳姐…替我…告诉我哥…”
巨响淹没了声音，她的身体在爆炸的冲击波中猛地一晃，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我妈日记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该他写了！告诉他！写上去！！”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倾尽生命全部力量的不甘、释然，还有一丝…某种任务终于交付的解脱！
轰——！！！
控制堡垒的主体结构再也支撑不住，天花板带着万吨钢筋水泥轰然塌陷！狂暴的火焰和浓烟彻底吞没了那个纤细的身影！通讯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爆炸雪花覆盖！
在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阿芳看到的，是mia那双眼睛，在烈焰升腾的背景下，亮得惊人，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和解脱，然后，便被无边的黑暗和火光吞噬。
“mia——！！！！！”
曙光公社临时指挥所里，阿芳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通讯屏幕已经变成一片漆黑死寂，只有她自己扭曲的倒影。巨大的冲击让她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那个总是沉默、眼神空洞、像一道影子一样跟在费小极身后的小丫头…就这么…没了？在自己眼前，被火焰吞没？
“空白…日记？”阿芳猛地想起mia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巨大的悲痛和混乱中，一丝冰冷的寒意爬上脊背。她想起费小极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下偶尔流露出的、对身世的讳莫如深…想起他癫狂行事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怨毒和执念…
“报告总统！”一个通讯兵脸色煞白，踉跄着冲进来，声音都在发抖，“刚…刚截获到五角大楼内部混乱通讯！他们…他们发射了一枚高超音速导弹！目标是…是我们！但是…但是导弹中途突然变轨！最后…最后…”
“最后怎么了？！”阿芳猛地站直身体，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
“最后监测信号消失在西太平洋深处！打击坐标…坐标偏移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无人岛区域！代号尘埃坟场！我们的卫星捕捉到…捕捉到剧烈的爆炸能量反应！”通讯兵咽了口唾沫，脸上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难以置信，“是…是mia！她黑进去…强行改了目标！把导弹…引开了！”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只有海浪声隐约传来，此刻听起来却像沉重的叹息。
阿芳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mia用命，去填她哥费小极捅出来的、或者说他们共同深陷其中的那个巨大篓子！用自身化为幽灵，替曙光公社，替她哥，挡下了那灭顶的一击！那个“空白日记”…是她留给费小极的最后一道谜题，也是…最后的救赎？还是…催命的符咒？
“找…”阿芳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磨砂般的粗粝感，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给我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太平洋搜救力量！不管花多大代价！去尘埃坟场…找！哪怕…哪怕一块碎片！也要给我找回来！！”
尘埃坟场。
名副其实。这座由火山灰和珊瑚礁残骸堆积而成的小岛，贫瘠而荒凉，只有几簇顽强的低矮灌木在咸涩的海风中挣扎。此刻，岛屿的中心区域，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焦黑弹坑还在袅袅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高爆炸药和金属熔融后的刺鼻气味。
曙光公社高价雇佣的、冒着巨大风险的私人搜救快艇在附近海域穿梭。专业潜水员穿着厚重的装备，在漂浮着油污和金属残渣的海水中艰难搜寻。希望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
突然，一条快艇上传来惊呼！
“那里！快看！弹坑边缘！有东西！”
一个眼尖的搜救队员指着弹坑边缘被冲击波掀起的、扭曲的礁石缝隙。那里卡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金属板残骸。
潜水员迅速靠近。那不是导弹本身的碎片——材质更像是某种高强度服务器的外壳碎片。令人心悸的是，这块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的金属板边缘，被强大的冲击力死死“焊”进了礁石缝隙里，而在它与礁石夹缝之间，竟然奇迹般地卡着一片…纸！
一片被烧得焦黄发黑、边缘碳化、布满破洞的纸片！它像是被爆炸的瞬间气浪裹挟着飞出，又被精准地卡在了这唯一的死角，避免了彻底化为飞灰的命运。
潜水员小心翼翼地用特制工具，耗费了巨大精力，才在不破坏它的前提下，将这片看上去一碰就碎的焦糊纸页取了出来，密封进防水袋，火速送上快艇，直抵曙光公社。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阿芳屏住呼吸，戴着白手套，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展开那片被烧得脆弱不堪的纸页。灯光下，纸页呈现出一种焦糖般的脆弱色泽，破损严重，大部分内容早已化为乌有。
然而，就在这片焦糊纸页相对完好的中心区域，残留的影像，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中了阿芳，也劈中了所有围在旁边紧张观看的核心成员！
那是一个黑白老照片的残片。
照片背景模糊，像某个破败的码头或贫民窟墙角。
照片上只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小的那个，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剃着狗啃般的短发，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破了好几个洞的脏背心，咧着嘴傻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眼神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和…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真。那眉眼轮廓，那招牌式的、带着点混不吝的傻笑…
是费小极！是小号的费小极！
而站在小费小极身边，一只粗糙的大手按在他那乱糟糟脑袋上的…
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破旧工装裤的男人。身形高大但明显消瘦，一只裤腿空荡荡地挽着，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拐杖——是个瘸子。男人的脸在照片残片上只露出下半部分，胡子拉碴，嘴角却温和地向上扬起一个弧度，似乎在笑。他按在小费小极头上的那只大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守护。
照片的底部边缘，残留着半个被烧焦的钢笔字迹，依稀可辨：【摄于…港…爸爸…老…】
老瘸子？！
阿芳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这张照片…这张藏在五角大楼最核心堡垒里、被mia用命守护下来、最终在导弹爆炸的烈焰中奇迹般残留的焦糊纸页…
竟然是童年费小极和一个瘸腿男人的合影？！那个男人…还被小费小极称为…爸爸？！
一直以来的认知瞬间被炸得粉碎！九爷说费小极是条不知爹妈是谁的野狗！费小极自己也从不提过去，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这张照片…这个眼神温和、按着他脑袋的瘸腿男人…这声残缺的“爸爸”…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尘封多年的秘密之锁！难道九爷在说谎？难道费小极的身世…另有惊天隐情？！
“阿…阿芳姐…”旁边的通讯员声音发颤，指着卫星监控屏幕，“西…西边海域！发现高速移动的不明目标！信号特征…像…像是‘海妖号’！正全速朝我们这边来！”
海妖号！费小极的幽灵船！
阿芳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波涛汹涌的漆黑海面，眼中风暴席卷！她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贴身口袋——那里，还装着从国玺暗格里取出的、那张记载着九爷毒剂“蚀骨灰”冰冷化学公式的纸片！
国玺里的剧毒配方，mia用命换来的身世残片…费小极如同一团巨大的、裹挟着血腥和谜团的乌云，正咆哮着冲向风暴的中心！
“这王八蛋…”阿芳攥紧了那片冰冷的焦糊照片，指关节捏得发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费小极…你他妈这次…要给老子交代个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