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着细雪,敲打着暖阁的窗棂。林晚晴坐在案前,指尖的银针在素绢上穿梭,正赶着绣那幅答应送给李宸的《寒梅映雪图》。绢布是前几日用松烟染的淡墨色,此刻已绣出半株老梅,枝干苍劲,花瓣上落着细碎的雪粒,针脚密得能映出窗外的微光。
案头摆着一小炉煨着的陈皮茶,是李宸昨日让人送来的,说“冬日绣活费眼,陈皮茶能润喉明目”。林晚晴放下银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带着淡淡的果香,顺着喉咙滑下,暖意漫到心口——她想起从前李昭总说“女子做这些琐事便可,不必费神学什么技艺”,可李宸却总把她的喜好放在心上,连一杯茶都考虑得这般周全。
“姑娘,东宫的小太监送来消息,说明日是腊八节,殿下请您去藏书阁吃腊八粥。”宫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烫金的请帖,上面是李宸工整的字迹。林晚晴接过请帖,指尖抚过“腊八共饮粥”几个字,忽然想起去年腊八,她在王府里煮了腊八粥等李昭,却等到他彻夜未归的消息,如今想来,那些委屈的等待,都成了过往的云烟。
她对着宫女笑了笑:“知道了,你明日一早提醒我,再把我新染的那匹石青布包好,作为回礼送给殿下——他常穿素色衣服,这布做衬里正好。”那匹石青布是她按《天工开物》的法子,用蓼蓝叶反复浸染了七次才成的,颜色温润,摸起来细腻柔软,比内库的贡布还要舒服。
次日清晨,雪停了。林晚晴穿着新裁的石青襦裙,提着布包走向藏书阁。远远便见藏书阁的廊下挂着两串红灯笼,门口摆着一个铜炉,里面煮着腊八粥,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墨香,竟有几分过年的暖意。
李宸已在阁内等候,案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腊八粥,里面放着红枣、莲子、桂圆,料足得很。“这粥是御膳房按民间的法子煮的,熬了三个时辰,你尝尝合不合口味。”李宸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的襦裙上,“这石青布颜色真好,比我案头的墨色还显雅致。”
林晚晴接过粥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软糯香甜,暖得人心里发颤。她从布包里取出那匹石青布,递到李宸面前:“这布染了七次,做衬里不硌身,殿下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李宸接过布,指尖触到布料的柔软,眼底露出笑意:“我正缺一块衬里布,你倒是送得及时。”他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卷《锦绣图》,递到她手中,“这卷书里记了前朝的织锦纹样,你若想绣复杂些的图案,或许能从中寻些灵感。”
两人一边喝粥,一边聊着书中的纹样,从“云纹”聊到“缠枝纹”,从刺绣技法聊到染布心得,不知不觉间,一碗粥已见了底。林晚晴看着案上的《锦绣图》,忽然想起自己绣了一半的《寒梅映雪图》,轻声道:“等我把那幅绣品绣好,再请殿下指点。”
“好。”李宸点头应下,目光落在她眼底的光亮上,忽然觉得,这岁末的藏书阁,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他见过她为情所困的模样,如今见她眼底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爱,比处理好任何一件政务都更让他安心。
正待再说些话,内侍匆匆走进来,递上一份奏折:“殿下,边疆急报,匈奴遣使来朝,想要求和,陛下让您去议事殿商议对策。”李宸收起笑意,接过奏折快速浏览后,对林晚晴道:“我需先去议事,这卷《锦绣图》你先带回暖阁看,有不懂的地方,随时让人来寻我。”
林晚晴点头应好,看着李宸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不仅是那个会陪她赏梅、教她画梅的太子,更是那个能为江山百姓撑起一片天的储君。她将《锦绣图》小心收好,提着布包走出藏书阁,廊下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腊八粥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心里满是安稳。
而王府里,李昭正坐在空荡荡的膳厅里,面前摆着一碗冷掉的腊八粥。小厮来报,说看到林晚晴去了东宫藏书阁,与李宸一起喝粥,他听后,忽然将粥碗扫落在地。瓷碗摔碎的声音在空荡的膳厅里格外刺耳,冷掉的粥混着碎瓷片散了一地,像极了他那段支离破碎的情。
他走到窗边,望着东宫的方向,想起从前林晚晴为他煮的腊八粥,想起她曾满心欢喜地盼着与他过每一个节日,如今却再也不会等他了。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瓷,指尖被划破,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忽然明白,有些错过,就是一生;有些辜负,就再也无法弥补。
暮色降临时,林晚晴回到暖阁,展开《锦绣图》细细翻看。书中的织锦纹样繁复精美,却不如她手中正在绣的《寒梅映雪图》让她心动——那幅图里,有她对新生活的期待,有她对李宸的感激,更有她对自己的重新认知。她拿起银针,穿进石青绣线,在素绢上落下新的一针,针脚落下的地方,一朵梅花渐渐成形,在暮色里,透着几分坚韧与希望。
窗外的月光慢慢升起来,洒在暖阁的案上,也洒在那幅未完成的绣卷上。林晚晴握着银针,忽然觉得,这岁末的日子,虽有寒风,却也满是暖意——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围着情爱打转的女子,而是能靠自己的双手,绣出属于自己人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