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砚慈低沉的声音还在耳畔,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静,却也像一层无形的壁垒,将那些刺骨的悲凉稍稍隔绝在外。容易慧靠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稳定的力量和温度,方才那阵因无力而起的剧烈心悸才缓缓平复。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人牙子市场前渐渐稀疏的人群,看着最后几个孩子被不同的人领走,看着那些攥着微薄铜钱、佝偻着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的父母。喧嚣的永庆街依旧热闹,糖人的甜香、炸糕的油香、人群的汗味混杂在一起,构成这人间最真实不过的气味。只是这热闹之下,潜藏着她无法触碰、更无法解决的暗流。
良久,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小团白雾,随即消散。她抬起头,看向司砚慈,眼底之前的激动、好奇、愤怒、悲伤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带着倦意的平静。
“砚慈,”她轻声说,声音有些微哑,“我们回去吧。”
没有抱怨,没有不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单纯地,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司砚慈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询问原因,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慰。他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颔首道:“好。”
他牵着她,转身,逆着熙攘的人流,朝着来时路走去。这一次,容易慧没有再左顾右盼,对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和诱人的小吃也失去了兴趣。她只是安静地跟着他,目光有些放空,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令人窒息的现实里。
司砚慈体贴地放缓了脚步,带着她穿过一条相对清净的小巷,避开了主街上最拥挤的人群。巷子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偶尔有枯黄的藤蔓垂下,隔绝了大部分喧嚣。
直到走出城门,远离了那鼎沸的人声,重新感受到郊外清冷的空气,容易慧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司砚慈召出破虚舟,揽着她的腰,无声无息地升空,将那座承载了太多悲喜的凡俗皇城远远抛在下方。
坐在温暖如春的舟舱内,容易慧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依旧沉默。
司砚慈没有打扰她,只是坐在她身侧,静静地陪着她。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消化今日所见,来平复心绪。有些坎,只能自己迈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容易慧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
“原来……能平安长大,衣食无忧,已经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恍然,也带着一丝沉重。
司砚慈伸手,将她微凉的手拢入掌心,轻轻揉捏着。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所以,更要珍惜当下。”
容易慧转过头,看向他。他银白色的长发在舟内柔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泽,俊美的侧脸线条清晰而稳定。是啊,珍惜当下。她拥有太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家人的宠爱,挚友的陪伴,强大的天赋,还有……他。
那些更宏大的、关于命运与牺牲的阴云依旧笼罩在头顶,那些凡尘的苦难她也无力改变。但至少在此刻,她还能抓住手中的温暖。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砚慈。”
“嗯?”
“我有点累了。”
“睡吧,到了我叫你。”
破虚舟划破长空,朝着九天玄宗的方向平稳驶去。舟舱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一份在经历尘世悲欢后,愈发显得珍贵难得的安宁。
有些东西,在亲眼见过、亲身感受过之后,悄然沉淀在了心底,或许会让她未来的路,走得更坚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