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层薄纱,轻轻罩住了运城的老城区。破旧的平房蜷缩在巷子深处,墙皮斑驳脱落,门框歪斜,仿佛风一吹就会塌。叶晨峰一手扶着担架,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王菲菲的肩膀,将王老头的遗体缓缓搬进屋里。屋内昏黄的光线从一扇蒙尘的小窗斜切进来,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是时间也被冻住了。
王菲菲站在门口,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她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抖,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那具盖着白布的担架,仿佛只要一眨眼,爷爷就会睁开眼,笑着喊她“小菲”。
叶晨峰心头一紧。他知道,这种沉默不是平静,而是风暴前的死寂。人一旦陷入太深的悲伤,往往不是哭出来,而是把自己封进一个无声的世界,甚至可能做出谁也拦不住的事。
他没多问,直接走上前,一把牵起她冰凉的小手:“走,陪我去吃点东西。”
王菲菲猛地挣扎,“你放开我!我不用你管……让我静一静,行吗?”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已久的哭腔,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叶晨峰却握得更紧了,语气坚定却不失温柔:“你爷爷走了,这是事实,谁也没法改。可你还活着。你说过,你是他捡回来的孤儿,是他一口饭一口水把你拉扯大的。现在他闭眼了,你就打算这么垮下去?让他在天上看着心疼?”
他顿了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如果你真想报答他,那就活得漂亮点。活成他最骄傲的模样,而不是在这儿自毁。再说了——”他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他临走前托我照顾你到大学毕业,你说,我能不履行承诺吗?所以,走吧,先吃饭。”
王菲菲怔住了。泪水终于滚落,但她没再挣脱。她抿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用疼痛提醒自己:我还活着,我不能倒。
叶晨峰拉着她走出屋子,顺手关上门,像是把悲伤暂时锁在了里面。
他对运城不熟,街道陌生得像迷宫,但他不在乎。夜风拂面,两人并肩走着,脚步虽慢,却一步步踏出了阴霾。路过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时,招牌上的“紫金酒楼”四个字在霓虹灯下熠熠生辉——这地方在运城算是顶流了,门口站着两位穿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笑容标准甜美,声音如蜜糖般甜腻:“欢迎光临。”
叶晨峰二话不说,牵着王菲菲就往里走。
酒楼里冷气开得足,水晶吊灯洒下暖光,包厢隐约传来谈笑与酒杯碰撞声。虽然过了晚饭高峰,仍有不少客人 lingering(逗留),有的在喝夜茶,有的在拼酒叙旧。
就在他们走向前台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王菲菲!我听说你朋友打了孔令?有没有这回事?要不要赔礼道歉?”说话的是钱亮,运城一中的副校长,瘦得像根竹竿,镜片后的眼睛精明又势利。
他扫了眼王菲菲通红的眼圈,心里冷笑:孤儿就是孤儿,一点靠山都没有,现在还敢惹事?
“你是特优生,全年级第一,素质呢?学校免你学费才让你读得起书,现在倒好,纵容朋友闹事?”他声音越拔越高,几乎是当众施压,“这样吧,让你朋友给孔令扇两巴掌,再道歉,这事就算了。哦对了,还得请孔令吃顿饭,赔罪。”
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心里早和孔荣光串通好了——孔老板是他老友,这些年没少给他送钱送礼。而王菲菲?一个孤女,男朋友看着也不像什么人物,捏她还不是像捏蚂蚁一样?
可他万万没想到,王菲菲看都没看他一眼,叶晨峰更是连眼皮都没抬。
两人径直走向前台,仿佛周围全是空气。
“你给我站住!”钱亮彻底炸了,面子挂不住,声音都变了调,“打了人还有理了?你以为自己是京城太子爷啊?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了一瞬。
谁也没想到——这句话,竟歪打正着。
叶晨峰脚步微顿,没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京城太子爷?呵,若真论出身,叶家在京城的影响力,别说一个区区校长,就是省厅领导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喊一声“叶少”。
但他懒得解释。肚子饿了,哪有空陪这群跳梁小丑演戏?
他正要开口点餐,忽然两名壮汉从角落走来,满脸横肉,气势汹汹地站到孔荣光身边:“老板,怎么了?需要动手吗?”
孔荣光腆着啤酒肚,得意洋洋:“这两个小崽子得罪我儿子,给我教训他们!”
那两人一抬头,目光落在叶晨峰脸上——
瞬间,脸色煞白。
他们认出来了。
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秀斯文的年轻人,正是几个月前在光耀酒吧门口,徒手放倒他们十几个兄弟的那个煞星!那天晚上,他们像沙包一样被甩出去,至今想起来腿还软。
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这紫金酒楼,其实是天刀会的地盘,归卢江管。而他们,正是卢江手下亲信。虽然还不知道叶晨峰已成天刀会会长(卢江还没来得及通知他们),但那一晚的恐怖记忆早已刻进骨髓。
“怎……怎么会是他……”一人低声哆嗦,“老大说过,惹谁都别惹这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额角冒汗,硬生生把冲到嘴边的狠话咽了回去,反而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孔荣光还在叫嚣,殊不知自己正踩在火山口上。
而叶晨峰,只淡淡对服务员说了一句:“两碗牛肉面,加个煎蛋,快点,饿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路边几只嗡嗡叫的苍蝇,挥挥手,便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