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在粗糙的草稿纸上疯狂地划动着,笔尖与纸页摩擦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带着一股近乎执拗的狠劲,仿佛要将这薄薄的纸张从中间撕裂开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像是有无数细密的针在往人耳膜里钻,听得人头皮发麻。书桌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暖意,一股阴冷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带着潮湿的霉味和说不清的压抑感,将小小的书桌范围裹得密不透风。
王小明坐在对面,脸早就吓得没了血色,惨白得像张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纸,嘴唇哆嗦着,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轻响。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全靠我和身旁的林御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渡过去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气息——那气息像是春日里刚化的溪水,带着点草木的清香,才勉强让他稳住身形,没有当场晕过去。
“笔仙笔仙,”王小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平稳些,可那声音还是发飘,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风筝,“你……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刚落,那支原本疯狂舞动的铅笔骤然一停,笔尖悬在纸上,仿佛凝固了一般。几秒钟后,它像是极不情愿被打扰似的,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拖动起来,留下两道扭曲的墨痕,最终组成了两个字:
陈娟
字迹潦草得像是被狂风撕扯过的布条,每一笔都带着股说不出的滞涩感,墨色也比寻常书写要深几分,透着一股浓重的阴郁,仿佛能从那两个字里渗出水来。
“陈……陈娟……”王小明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里的恐惧又深了几分,他定了定神,继续问道,“笔仙笔仙,你……你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某个封存着滔天情绪的闸门。铅笔猛地一颤,笔尖在纸上重重一戳,留下一个漆黑的墨点。周围的阴冷气息瞬间暴涨,像是有无数冰冷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连头顶的白炽灯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光线骤然黯淡了几分,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昏暗中!
铅笔开始在纸上疯狂地划拉着,速度快得惊人,笔尖几乎要飞起来,写出的字迹歪歪扭扭、重叠交错,根本看不清完整的句子。只能从那些混乱的线条中,隐约辨认出“冤枉”、“湖水”、“负心”等几个支离破碎的词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怨愤凝成的,透着一股冲天的不甘和恨意,仿佛要将这满腔的委屈都倾泻在这张纸上。
王小明吓得身体一缩,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整个人都快缩到桌子底下去了,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恐,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叮”地一下炸开,一个绝妙的念头冒了出来。心里暗笑:玩笔仙总问名字、问死因,多俗套啊,得来点实际的,让这位“笔仙”也体验体验人间的“乐趣”。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比真诚——至少我自己觉得挺真诚的,然后对着那支还在疯狂宣泄怨气的铅笔,一本正经地说道: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生,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就请在纸上帮我写1万字的毕业论文!”
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整个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之前那股汹涌的怨气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下子滞住了。就连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始终维持着冰山般冷面形象的林御,此刻也不禁微微一怔,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和惊讶,似乎也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
相比之下,坐在另一边的威尔则表现得更为夸张。他几乎是立刻抬起手,用力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肩膀还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指缝里甚至能看到他憋得发红的耳根。那模样,分明就是在拼命克制着内心想要开怀大笑的冲动,却又碍于眼前这半真半假的“灵异现场”,不好发作出来,只能硬生生憋着。
至于王小明,早已被惊得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比刚才见到笔仙写字时还要大,半天都合不拢。他看看我,又看看那支笔,脸上写满了“你是认真的吗”的难以置信,感觉就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离谱的笑话,世界观仿佛被这一句话狠狠砸了一下,开始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时,那支原本应该继续宣泄情绪的笔,却突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僵在了原地,笔尖悬在纸上几毫米的地方,一动不动!与此同时,之前一直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强烈怨气,竟也如同被人瞬间按下了暂停键似的,戛然而止,连一丝余韵都没留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见状,心里更乐了,清了清嗓子,继续补充道:“要求嘛,也不高。降低AI率和查重率,这是基本操作,绝对不能抄袭和剽窃,得是原创。还有啊,写的时候别流露什么真情实感,要客观中立。最重要的是,必须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结尾还得升华一下主题,体现咱们时代青年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我顿了顿,掰着手指头数着,生怕漏了什么:“字数嘛,一万字,标点符号可不算在内。字迹得工整,不能像刚才那样鬼画符;逻辑要清晰,论据得充分,最好能引用个三到五篇核心期刊文献,显得专业点。”
一口气说完所有要求,我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那支笔,语气轻快地催促:“好了,要求都讲清楚了,开始写吧。争取天亮前交稿,时间还挺充裕的。”
笔仙:“…………”
那支铅笔像是被这一连串的要求砸懵了,过了好几秒,才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但这次的颤抖,跟之前那种充满怨气的划动完全不同,更像是……像是一台老旧的电脑突然被塞进了一个超大文件,cpU瞬间过载,濒临崩溃时的抽搐。笔尖在纸上胡乱地戳着,留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混乱墨点,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仿佛连最简单的笔画都忘了。
周围的阴冷气息也开始变得紊乱、稀薄,像是被什么东西搅散了似的。那股之前还无比强烈的怨念,此刻仿佛被一种更大的、名为“论文”的绝望彻底覆盖、稀释了,连带着那股阴森感都淡了不少。
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附着在笔上的意识,此刻正传来一阵阵混乱、茫然,以及……一种强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想要摆烂不干的情绪波动,活像个被老师布置了超多作业的学生,满脑子都是“不想写了”。
“写啊?”我故意用一种无辜的语气催促道,“笔仙大人,您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穿越生死,沟通阴阳,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您吧?这可是咱们续缘的诚意啊,可不能半途而废。”
听了这话,铅笔抖得更厉害了,在纸上“哒哒哒”地乱戳,简直像是在跳一支慌乱的踢踏舞,墨点溅得到处都是。
王小明早就从一开始的恐惧,变成了彻底的懵逼。他看看那支在纸上疯狂抽搐的笔,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震惊,仿佛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重构。
一直努力维持镇定的林御,终于再也忍不住,默默地别过脸去,肩膀微微一动,发出一声极轻的闷笑,虽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但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威尔则优雅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那手机看着跟普通智能手机没两样,实则功能不凡——假装在记录着什么,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着,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此刻憋笑憋得有多辛苦,连带着那双总是带着点慵懒的血眸里,都盛满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笔仙:“我…………”
它似乎想说什么,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量,可最终,那支铅笔却“啪嗒”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纸上,再也不动了,跟普通的铅笔没什么两样。
周围那股阴冷粘稠的气息,像是退潮般迅速消散,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连一丝凉意都没留下。头顶的白炽灯也“嗡”地一声,恢复了正常的亮度,暖黄色的光线洒满房间,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桌子上,只剩下一张被划得乱七八糟、布满墨痕的纸,和一支孤零零滚落到一旁的普通铅笔,再无其他异常。
笔仙……跑了。
被一篇一万字、要求巨多、还不能有真情实感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毕业论文……给硬生生逼跑了。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好几秒,王小明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颤巍巍地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飘:“结……结束了?笔仙……真的被你的论文吓跑了?”
我耸了耸肩,一脸“我也很无奈”的表情,摊了摊手:“看来,哪怕是笔仙,也有知识盲区和能力短板啊。连篇论文都写不了,还好意思出来混?”
林御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很,里面有无奈,有好笑,还有点哭笑不得,最终,这些情绪都化为一声带着几分纵容的无奈叹息。
威尔收起手机,走到我身边,血眸中笑意流转,他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my love,你可真是开创了驱邪的新流派,连笔仙都怕了你这招。”
王小明看着那张乱七八糟的纸,又看看我,突然觉得……笔仙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跟一万字的毕业论文比起来,笔仙的那点怨气,似乎都显得有点……可爱?至少,笔仙不会催着他改格式、降重、补文献。
这场突如其来的笔仙游戏,就以这种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而那位名叫陈娟的笔仙,恐怕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听到“论文”两个字,都会条件反射地打个哆嗦,产生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