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踩着松针铺就的小径往山谷深处走，云啸的战靴在身后碾碎碎石，发出细碎的响。
晨雾未散，竹屋的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出清响，混着云啸粗重的喘息，像根细针扎在林渊耳底。
他摸了摸怀里的续魂丹，丹瓶贴着心口，凉得刺骨——这是清璃寒毒发作时需要的药，可现在最急的不是药，是藏在竹屋暗格里的两样东西。
盟主。云啸突然扯住他的衣袖，短刀上未干的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先处理伤口。他掀起战衣，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左肩斜贯至腰侧，肌肉翻卷处还嵌着碎石渣，方才那金丹修士的淬毒爪，我用玄铁战衣挡了七成，可余毒...
林渊的指尖在云啸伤口上方顿住。
九狱塔在他胸口发烫，他能清晰感知到云啸体内翻涌的暗青色毒雾，像条毒蛇正往心脉钻。运转《九霄诀》第三重。他声音发沉，引灵气护住丹田，我去取冰魄草。
云啸突然攥紧他手腕，指节因用力发白，竹屋暗格里的东西更要紧。他扯下腰间的布带，粗略缠住伤口，血立刻浸透了布料，您要的地图玉简和天机阁阵图，都在床板下的檀木匣里。
林渊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苏清璃被黑衣人掳走时，他在对方衣角扯下半枚青铜鳞片，后来天机阁用玄天鉴照出鳞片上的纹路，竟与百年前消失的归墟之地有关。
而今日在密道里发现的天机归墟阵图，让所有线索终于串成线——他必须去归墟，不管那里藏着什么。
竹屋门一声被推开。
林渊弯腰掀开床板，檀木匣的铜锁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取出玉简和阵图的瞬间，九狱塔突然剧烈震动，塔影从胸口浮起，在玉简表面投下九道金纹。
云啸凑过来，呼吸扫过他后颈：这纹路...和我在仙域古籍里见过的天道囚笼图相似。
林渊将灵气注入玉简，眼前浮现出星图般的光阵。
最中央的红点与阵图上的二字重叠，像团烧红的炭。陆鸣说这是他师父用命换的坐标。他指腹摩挲着阵图边缘的青铜锁链，而天机阁的石碑，早在百年前就刻下了阵眼位置。
云啸的短刀掉在地上。
他踉跄两步扶住桌角，额角全是冷汗：您可知归墟是什么地方？
仙域历代大帝明令封禁，说那是天道的伤口。
混沌海的浊气从那里漏进来，更有...更有远古天道的残魂被封印在深处。他突然抓住林渊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三年前我在仙域当暗卫时，见过一位化神境长老擅自闯入，出来时只剩半条命，说里面有声音在说、...他最后疯了，把自己的元婴捏碎在丹田里。
林渊望着玉简里跳动的红点，耳边响起苏清璃被掳走前的尖叫。
那天她站在悬崖边，黑衣人的手掐住她咽喉，她朝他喊渊哥哥，别信他们说的天道，风卷着她的发缠上他的指尖，可等他赶到时，只捡到她腕间的青玉镯——碎成了八瓣。
我要清璃。他轻声说，我要知道是谁把她推进混沌海，我要把锁在她身上的东西扯下来。九狱塔的震动顺着血脉往上涌，他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锁链印记在发光，像活过来的蛇，更要知道，这伪天道凭什么把所有人困在牢笼里。
云啸的手慢慢松开。
他望着林渊眼底翻涌的光，那光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狠劲——不是杀红了眼的暴戾，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决绝。属下陪您去。他弯腰捡起短刀，用袖子擦净刀刃上的血，玄铁战衣能挡混沌浊气，我的命...本来就是您救的。
不行。林渊转身从怀里取出九狱塔，塔身上第七层的金纹正在剥落，第七层的力量只能支撑一人传送。他指尖按在阵图中心，锁链纹路突然活过来，顺着他的指尖爬进泥地，而且...归墟里的东西，可能只认九狱塔的主人。
云啸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再说什么，却见林渊掌心渗出鲜血，血珠滴在阵图上，天机归墟四个血字突然浮起，在空中组成旋转的漩涡。
九狱塔发出轰鸣，塔影与阵图完全重合的瞬间，林渊感觉有双手从虚空中托住他的腰——那是九狱塔的力量，带着他往漩涡里坠。
盟主！云啸扑过来，却被一道金色屏障弹开。
他撞在竹墙上，看着林渊的身影逐渐透明，急得吼道，若是遇到天道残魂，用九狱塔第二层的镇魔纹！
还有...若是见到苏姑娘，替我问声好！
林渊的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他望着云啸染血的战衣，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矿洞，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跪在他面前，说求您带我走，我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刀。
现在这把刀还在，但他得先去拔开最深处的刺。
漩涡的吸力突然增强。
林渊感觉有冰凉的雾气缠上脚踝，那是混沌海的浊气。
他低头，看见阵图上的二字正在扭曲，像要变成另一个词。
九狱塔在他心口灼痛，他听见有声音在耳边低语，像苏清璃的，又像更古老的：小心...他们在等你...
就在阵法即将完全启动的刹那，竹屋外的天空突然炸开一声惊雷。
云啸猛地转头，看见三朵金色祥云从仙域方向压过来，云头站着三个穿金缕衣的人，最前面那个手持青铜镜，镜面正对着竹屋——是仙域的监察使。
而林渊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漩涡里。
玄天宫的巡查圣者来得比云啸预想中更快。
三朵金云撕裂晨雾时，林渊正被传送阵的光流裹住半片衣角。
云啸猛地转头，看见最前方那道金缕身影手中的青铜镜泛起刺目金光——正是仙域专门监测违规传送的天机监察镜，镜面流转的星图与方才林渊手中的归墟阵图如出一辙。
逆徒！金缕老者的厉喝震得竹屋瓦片簌簌坠落，他袖中飞出三道金链，直取林渊后心，擅自开启归墟禁阵，当诛！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第七层的力量正在疯狂流逝，传送阵的漩涡边缘已经泛起裂纹——这是仙域强者强行干涉空间的征兆。
苏清璃被掳走时那声渊哥哥突然在耳边炸响，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入喉间，将最后一缕精血拍在阵图中心。
云啸嘶吼着扑向金链，短刀斩出的剑气撞在金链上溅起火星。
他腰间的玄铁战衣被金链擦出焦痕，可这一阻，刚好让林渊被光流完全包裹。
老者的金链擦着林渊发梢划过，在地面犁出三丈深沟，却只扯下一片染血的衣角。
真正的天道，不该建立在无数天才的血骨之上！林渊的声音混着传送阵的轰鸣炸响，九狱塔的虚影在光流中显化，九道金纹如活物般钻入漩涡。
他望着云啸染血的战衣，忽然想起矿洞初见时少年眼里的死灰——如今那死灰早已淬成星火，而他要带着这星火，去烧穿天道的囚笼。
传送阵的光芒在老者的怒吼中彻底爆发。
云啸被气浪掀翻撞在石墙上，眼前一片金星。
等他勉强撑起身子，只看见三团金云正急速俯冲，而方才站立的位置只剩一片焦黑的泥地，连半片衣角都没剩下。
金缕老者的玉牌在掌心发烫，那是归墟禁阵残留的波动，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小子活着进入归墟！
云啸捂着发疼的胸口爬起来。
他望着老者指尖凝结的追魂诀，突然甩出腰间的玄铁短刀。
短刀划破空气，精准钉在老者脚边的泥里——刀身上，是林渊用鲜血刻下的九霄盟印记。
仙域的大人。云啸抹去嘴角的血，声音沙哑却清晰，这把刀，是九霄盟主留在人间的凭证。他望着三朵金云，突然笑了，等你们从归墟回来，或许能告诉他...当年矿洞那碗热粥，我记了整整二十年。
老者的动作顿了顿。
他盯着短刀上的血印，又看了看云啸染血的战衣，最终拂袖收了追魂诀：归墟不是你们能涉足的地方。金云翻涌间，三位圣者的身影已消失在天际，只余风声裹着云啸的低语盘旋。
愿你斩开桎梏，归来仍是少年。云啸弯腰拾起短刀，刀身映出他泛白的脸。
他摸了摸怀里的续魂丹，丹瓶还是凉的，可这次，该等的人换成了林渊。
与此同时，混沌海深处的归墟之地。
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突然翻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开了幕布。
一座残破的青铜高塔缓缓显形，塔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幽蓝的光。
塔顶悬浮着一颗心脏状的晶体，表面流转着与九狱塔相同的金纹，正随着雾气的波动有节奏地跳动，仿佛在呼应某种跨越时空的召唤。
啪嗒——
一滴鲜血落在高塔前的乱石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