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混着银箔碎片劈头盖脸砸下来时，林渊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护在幻影·苏清璃身前的手臂绷成铁铸，九狱塔在识海深处翻涌的金光几乎要灼穿天灵盖——这是他第三次试图将苏清璃的记忆核心带回现实，前两次都在最后一步被混沌意志碾碎。
小心！幻影突然攥紧他的衣袖，指尖冷得像浸过万年玄冰。
林渊抬头的瞬间，崩塌的穹顶裂缝里渗出浓稠的黑雾，一个身影踏着碎石走出。
幽蓝瞳孔在黑暗中如鬼火摇曳，肩甲上的混沌纹路正滋滋吞噬着飘落的记忆银箔——正是混沌守望者影蚀。
你果然来了。影蚀的声音像锈铁刮过青铜鼎，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天前在九霄城古籍阁，他翻到半页残卷，上面用血字写着初代斩劫者魂消混沌海，守望者执刑。
此刻看着影蚀腰间那柄缠着黑鳞的骨刀，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追查苏清璃失踪线索都会被混沌气息抹除——眼前这人，根本就是规则本身的刽子手。
阿渊！幻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杀过...杀过和你一样想逆命的人！她透明的指尖指向影蚀肩甲，那里刻着七道暗红痕迹，每道都是斩劫者的魂印...
林渊握剑的手紧了紧。
斩渊剑嗡鸣着震开落向幻影的碎石，剑刃上流转的星纹突然变得灼目——这是他突破大乘期时，用自身精血祭炼的本命剑。退到我身后。他压低声音，余光瞥见幻影的身影又淡了几分，撑住，就快...
话未说完，影蚀已动了。
混沌锁链从黑雾中窜出，带着腐臭的腥气缠向林渊咽喉。
林渊瞳孔骤然收缩，眉心处浮现出淡金色竖纹——那是他耗费百年光阴在九狱塔第七层悟得的篡命之瞳，能在三息内预判对手所有动作。
锁链的轨迹在他眼中慢成蜗牛，甚至能看清链环上凝结的暗紫色毒涎。
雕虫小技。林渊冷笑，脚尖点地倒掠三步，斩渊剑斜斩而出。
剑风撕开锁链，却在触及影蚀时突然凝滞——那团黑雾竟是影蚀的本体！
你以为能看透规则？影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渊后颈一凉，转身挥剑正砍中缠上幻影脚踝的锁链。
腐毒瞬间侵蚀剑刃，发出刺啦声响。
幻影痛呼一声，透明的小腿上出现焦黑裂痕，阿渊！
他的攻击能直接作用在记忆体上！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能清晰感知到现实中苏清璃的生命体征——她躺在床上的身体正在发烫，指尖与他相勾的力道越来越弱。
若再带不回记忆核心，等现实中的神魂灯油燃尽，就算九狱塔也救不回她。
血契封印术！林渊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斩渊剑上。
剑身上浮现出九道金色符纹，那是他在化神期与九狱塔签订的本命血契。
符纹化作光网铺天盖地笼罩影蚀，空气里传来布料撕裂般的锐响——这招曾封印过渡劫期大妖，此刻却只能让影蚀的动作顿了半息。
愚蠢。影蚀的身影终于凝实，骨刀从黑雾中探出，刀身映出林渊扭曲的脸，初代斩劫者比你强十倍，照样被我剜出魂魄喂了混沌兽。
你以为...
闭嘴！林渊的眼睛红了。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在矿洞，被废修为的自己抱着断剑发誓要护苏清璃周全；想起三百年前在古魔渊，为救中了寒毒的她，自己跪了三天三夜求冰魄草；想起半年前看着她被混沌黑雾卷走时，自己捏碎了整座九霄城的护山大阵。
我不管你杀过多少人。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斩渊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今天你拦我，我就斩你。
影蚀的瞳孔第一次出现波动。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凡人身上的气息在疯涨——那是九狱塔在共鸣！
原本只镇压着混沌气息的宝塔，此刻竟有九道金芒破塔而出，每道都缠着苏清璃的记忆银箔。
给我碎！林渊暴喝，斩渊剑与九道金芒同时斩向影蚀。
混沌锁链在金光中寸寸崩裂，影蚀的骨刀被斩出缺口，连肩甲上的七道魂印都开始剥落。
你会后悔的...影蚀的身影开始虚化，最后一道锁链却趁乱缠上幻影的脖颈。
幻影的身体几乎透明，只能勉强发出气音：阿渊...别管我...快带记忆核心走...
不可能。林渊反手抓住锁链，混沌毒涎立刻腐蚀他的手掌，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
但他另一只手却将幻影的意识碎片按在自己眉心，要走一起走！
识海深处，九狱塔突然发出轰鸣。
第八层塔门轰然洞开，原本镇压的混沌气息竟开始反噬影蚀的锁链。
幻影的意识碎片顺着林渊的神魂脉络游走，每到一处都点亮沉睡的记忆——是她在宗门演武场为他擦剑的笑，是她在古魔渊替他挡下魔修攻击的血，是她被卷走前最后一句。
现实中，苏清璃的睫毛颤动得更剧烈了。
她原本苍白的指尖突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林渊掌心。
林渊能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顺着两人相勾的小指蔓延——是苏清璃的神魂在回应！
影蚀的冷笑从虚空中传来：就算你带回记忆...混沌意志不会放过她...
那就连混沌意志一起斩。林渊抹去嘴角的血，将幻影完全纳入识海。
九狱塔第八层的金光裹住两人，他能清晰听见现实中苏清璃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着塔鸣，像战鼓在催征。
当意识被拽回现实的瞬间，林渊听见识海里传来轻响。
那是幻影的意识与苏清璃原本沉睡的神魂相融的声音，像春冰初融，像雏鸟破壳。
他低头看向病床上的苏清璃。
她的睫毛终于静止，却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像只困倦的猫。
林渊喉结动了动，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九狱塔的震颤里，多了一缕熟悉的，带着梅香的温度。
林渊的指腹刚触到苏清璃手背，便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温热烫得颤了颤。
这双手本该像浸在冰潭里——三天前他抱着她冲进九霄城最深处的养魂阁时，她的肌肤冷得能凝出霜花。
可此刻，从相贴的掌心传来的温度竟带着几分活人特有的绵软，连指节间那道被混沌锁链灼出的焦痕，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清璃？他俯下身，喉结擦过她发顶，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病床上的女子睫毛又颤了颤，原本苍白的唇色泛起极淡的粉。
林渊的呼吸骤然一滞——这是她沉睡三月来，第一次出现如此鲜活的生命迹象。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的银铃，那是当年在宗门后山，他用捡来的碎银亲手打的，此刻竟随着她渐强的脉搏轻轻作响，叮咚声撞得他眼眶发酸。
阿渊...
气音细若游丝，却像惊雷劈开阴云。
林渊猛地抬头，就见苏清璃的眼尾沁出一滴泪，顺着鬓角滑进枕间。
她的眼仍闭着，可那滴泪里分明映着当年演武场的日光——那时他刚在大比中赢了首座弟子，她举着帕子追出来，说他脸上沾了灰，却在替他擦脸时偷偷把蜜饯塞进他掌心。
我在。林渊抓住她垂落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九狱塔在识海深处共鸣的震颤透过血脉传到她指尖，我一直都在。
话音未落，识海里突然传来刺啦一声轻响。
林渊瞳孔微缩——那是幻影与苏清璃神魂完全融合的瞬间，有细碎的记忆碎片如星屑般坠入他的意识：她在古魔渊替他挡下魔修斩击时溅在他脸上的血，她在冰魄草潭边跪得膝盖发青却偏要替他暖手的傻样，她被混沌黑雾卷走前最后扯着他衣角说的......
这些记忆本应属于苏清璃，此刻却像藤蔓般缠上他的神魂。
林渊突然明白，九狱塔第八层洞开时，那道裹着记忆银箔的金光，不仅是在救苏清璃，更是在将两人的命运更深地绞在一起。
你以为她真的还活着？
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
林渊猛地旋身，斩渊剑已出鞘三寸——可哪里还有影蚀的影子？
养魂阁的穹顶仍在簌簌落着石屑，刚才激烈的意识战在现实里不过瞬息，唯有地上那滩被混沌毒涎腐蚀出的焦黑痕迹，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她只是混沌意志允许你带走的一部分罢了。
余音在石墙间回荡，林渊的后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影蚀肩甲上那七道暗红魂印，想起古籍残卷里初代斩劫者魂消混沌海的血字。
三天前他还以为那些不过是古人无力反抗的哀嚎，此刻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清璃的声音更清晰了些。
林渊立刻转身，就见她眼睫轻颤着睁开，眼底蒙着层水雾，像刚从长梦里醒转。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片刻，突然露出个极淡的笑：我好像...做了好长的梦。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想说没事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注意到她颈侧的血管里有暗紫色的纹路在游走，像被墨浸开的丝线，正顺着锁骨往胸口蔓延。
他指尖微抖着掀开她的衣领——
一道青铜色的契约印记正贴在她心口，纹路扭曲如活物，竟与他在九霄城古籍阁见过的混沌誓约残图分毫不差！
这是...林渊的指尖刚触到那印记，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
他能感觉到那纹路里翻涌着熟悉的气息——和影蚀身上的混沌之气如出一辙，却又多了几分古老的沧桑，像是从更久远的时光里沉淀下来的诅咒。
苏清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脸色瞬间发白。
她抬起手想去碰那印记，却被林渊攥住手腕：别碰！他的声音发紧，这是混沌意志的标记，刚才影蚀说的...
阿渊。苏清璃打断他，反手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能感觉到。她的眼底褪去迷茫，浮现出林渊从未见过的清明，这印记里...有另一段记忆。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突然想起融合时涌入识海的那些碎片——除了他与苏清璃的过往，还有些模糊的影子：白发男子在混沌海深处挥剑斩向苍天，女子跪在碎裂的祭坛前哭着将什么塞进他掌心，最后是影蚀的骨刀穿透那男子胸膛时，他嘴角溢出的血沫里混着的冷笑：你终究还是信了。
初代斩劫者。林渊脱口而出。
苏清璃的瞳孔微微收缩：你也看到了？
养魂阁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渊反手将苏清璃护在身后，就见九霄盟大长老方伯掀帘而入，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盟主！
混沌气息突然暴走，护山大阵被撕开三道缺口，魔修联军已经...
方伯。林渊打断他，目光仍锁在苏清璃心口的印记上，传我令，所有长老到演武场集合。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压着块千钧石，派暗卫去玄天宫。
方伯一怔：玄天宫？那不是...
我要查初代斩劫者的旧案。林渊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斩渊剑的剑穗，那里缠着半片青铜残片——是他在古籍阁翻到残卷时，从书页里抖落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响，还有这混沌誓约的来历。
苏清璃突然攥紧他的衣袖：阿渊，我总觉得...这印记不是诅咒。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它更像...钥匙。
林渊低头看她。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她脸上，将那道青铜印记映得泛着幽光。
他想起九狱塔第八层洞开时，塔壁上浮现的古老铭文：九狱锁天道，斩劫启轮回——或许从他在矿洞唤醒九狱塔的那天起，一切就早已注定。
不管是什么。他将苏清璃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九狱塔的震颤越来越强，我都会斩断它。
养魂阁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林渊扶着苏清璃起身，斩渊剑自动出鞘悬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