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暖阁内只剩下火焰舔舐残木的噼啪声，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苏贵妃那如同破风箱般、越来越微弱痛苦的呻吟。烟尘缓缓沉降，混合着血腥、焦糊、毒香与金属烧灼后的刺鼻气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沈砚单膝跪地，撑着冰冷宫砖的手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头腥甜翻涌。他染血的视线越过弥漫的烟尘，死死锁住那具卡在巨大墙洞中、彻底失去动静的金属骨架。骷髅头骨眼窝深处，那点如同余烬般的微弱红光，在昏暗中明灭不定，如同深渊最后的凝视。
林岚靠在碎裂的屏风残骸上，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烟灰黏在苍白的脸颊。巨大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让她浑身发冷，但法医的锐眼却如同探照灯，穿透疲惫，精准地捕捉到骨架脊柱第三节——那块被沈砚重击后掉落的暗沉金属板。
它就躺在离她不远处的地砖上，尘埃和血迹斑驳的表面，掩盖不住内侧蚀刻的幽蓝微光。
那个符号！
扭曲的鸟形骷髅在几何线条的禁锢中无声尖啸，线条冰冷、精密，充满了超越时代的机械美感与令人心悸的诡异。幽蓝的光芒如同活物，在精密的蚀刻凹槽中缓缓流淌、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诉说着来自遥远时空的冰冷秘语。这绝非人力所能及！林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穿越的迷雾似乎被这幽蓝的光芒撕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其后冰冷而恐怖的真相一角。
“嗬…嗬…” 苏贵妃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她半个身子被那沉重的金属脚掌压着，华丽的宫装下，肋骨断裂的刺耳声响清晰可闻，嘴角不断溢出粉红色的血沫，混合着毒香侵蚀下的病态嫣红，让她整张脸呈现出一种妖异而凄惨的色调。她涣散的眼神死死盯着卡在墙洞里的骨架，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
“容…容器…” 她破碎的声音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血沫音，“…坏…坏了…老师…您…您答应我的…长生…不老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背叛的疯狂，“…骗我…都…都是骗我的…！这…这鬼东西…才是…才是您的…本体？！”
她的控诉如同尖针，刺破了暖阁的死寂。沈砚猛地抬头，眼中寒光暴射！林岚亦是心神剧震！苏贵妃口中的“容器”、“本体”，印证了她最可怕的猜想——那具金属骨架，才是药供奉真正的核心！外面那层枯槁的人形皮囊，不过是伪装或…载体？！
“长生…药？” 沈砚强忍剧痛，声音嘶哑冰冷，如同刮过冰原的寒风，目光如刀般刺向垂死的苏贵妃，“你为了一己私欲，纵容此等邪物在深宫制毒害人，祸乱朝纲，草菅人命！永宁李家，昨夜福瑞斋死士，今日昭庆宫杀局，多少无辜因你而死？！这，就是你求的长生？！”
苏贵妃被沈砚的厉喝震得浑身一颤，涣散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极度的恐惧和茫然，随即又被濒死的疯狂取代。她猛地挣扎了一下，却引来更剧烈的痛苦和咳血。“…你…懂什么…！” 她尖利地嘶叫，声音如同夜枭，“…力量…永恒的生命…超越凡俗的权柄…谁…谁不想？！…老师…他…他能给我…！”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具死寂的骨架，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可他…他只想…把我…也变成…容器…！养料…！”
“养料？！” 林岚失声惊呼，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她猛地想起羊皮卷上那些剧毒植物的图案，想起苏贵妃那病态的酡红和亢奋，想起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毒香…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苏贵妃，很可能本身就是药供奉某种“长生实验”的活体培养皿！她的身体，在长期摄入和浸泡毒素的过程中，被改造成了某种特殊的“载体”或…“原料”！
“是…毒…” 苏贵妃似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声音陡然微弱下去，眼神开始彻底涣散，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最终落在了林岚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怨毒，有恐惧，但最后，竟诡异地凝聚成一丝近乎解脱般的嘲弄和…一丝极其隐晦的怜悯？
“…你…跑…跑不掉的…” 她看着林岚，破碎的唇瓣翕动着，吐出最后几个如同诅咒般的字眼，“…‘钥匙’…找到了…‘门’…终会…开启…他…他们…在…看着…”
“钥匙？” 林岚浑身一震！这个词如同闪电劈入脑海！她猛地想起自己穿越时的实验室爆炸，想起黑风岭那个神秘的锚点！难道…难道她的穿越…并非意外？！
“‘他们’是谁？！说清楚！” 沈砚厉声喝问，挣扎着想要站起。
然而，苏贵妃的瞳孔已经彻底扩散，最后一丝光芒熄灭。她张着嘴，保持着那个诡异的表情，身体在金属脚骨的重压下，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唯有嘴角那抹混合着血沫的、近乎嘲弄的弧度，凝固在死寂的空气里。
暖阁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苏贵妃未尽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钥匙”…“门”…“他们”…
沈砚脸色铁青，强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林岚身边，将她护住。他的目光扫过苏贵妃死不瞑目的脸，最终落回地上那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金属板。那核心符号的幽光，似乎随着苏贵妃的死亡，微微闪烁了一下。
王捕头等人也围拢过来，看着地上的金属板和死去的贵妃，脸上充满了惊骇和后怕。
就在这时！
“哐当——！！！”
暖阁紧闭的正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照亮了暖阁内如同地狱般的惨烈景象！
门外，黑压压一片！数十名顶盔贯甲、手持明晃晃长戟劲弩的大内禁军精锐，如同钢铁城墙般堵住了所有出路！森然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当先一人，身着明光铠，腰悬金鱼袋，面容冷峻如铁石，正是统领宫禁宿卫的千牛卫中郎将——李晟！他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过暖阁内的狼藉：倾覆的器物、弥漫的硝烟、断裂的兵刃、死去的贵妃、卡在墙洞中那具非人的金属骨架、以及…站在中央、浑身浴血的沈砚和林岚！
李晟的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冲击！他的目光最终死死定格在沈砚染血的官袍和林岚额头的伤口上，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刃，牢牢锁定了场中唯一的“外人”！
“沈！砚！” 李晟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滔天的震怒和不容置疑的审判，“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昭庆宫行凶！弑杀贵妃！毁坏宫禁！罪该万死！给我拿下——！！！”
“拿下！” 数十名禁军齐声怒吼，声震屋瓦！锋利的戟尖和冰冷的弩箭，瞬间对准了暖阁中央孤立无援的几人！
杀气，如同实质的绞索，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