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刚将雪狸从院角的梧桐树上抱下来,就见管家福伯领着个青衣小厮站在月洞门外,脸色比昨日缓和了些,却仍带着几分刻意的恭谨:“凌姑娘,家主请您去西跨院的秘库一趟,说是有古籍想请您一同参详。”
雪狸窝在凌霜怀里,爪子还沾着几片梧桐叶,听到 “秘库” 二字,耳朵忽然竖了起来,鼻尖轻轻动了动,似在嗅探什么。凌霜指尖抚过雪狸的脊背,压下心中的讶异 —— 易玄宸为何突然要带她去秘库?昨日雪狸偷信时,她用妖力安抚凌家护院的狗,虽做得隐蔽,却分明瞥见墙头上有个玄色身影一闪而过,想来是易玄宸的人,或是他亲自看见了。
“有劳福伯通报,我换件衣裳便去。” 凌霜将雪狸放进屋内的藤筐里,又取了块桂花糕放在它爪边,“乖乖待着,我去去就回。” 雪狸却用爪子勾住她的衣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不愿她离开。凌霜无奈,只能轻轻掰开它的爪子,“不过是去看看古籍,很快回来。”
换了件素色的襦裙,凌霜跟着小厮穿过易府的抄手游廊。西跨院在易府西侧最深处,沿途栽着几株老松,枝叶遮天蔽日,连日光都透不进几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混着陈旧纸张的霉味,透着股经年的肃穆。小厮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挂着块青铜锁,锁身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是古物。
“凌姑娘稍等,家主在里面等着。” 小厮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咔嗒” 一声,锁芯弹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更浓的沉香扑面而来,屋内点着几盏青铜长灯,灯芯跳动着橘色的火光,将满室的书架照得明明灭灭。
易玄宸正站在最里面的一排书架前,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他今日换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褪去了往日的冷厉,倒多了几分温润。“来了?” 他将竹简放回书架,抬手示意,“这秘库是易家传下来的,藏着不少前朝的古籍和法器,其中有几卷记载了南疆精怪的事迹,或许对你查凌家的事有帮助。”
凌霜目光扫过四周,只见书架上堆满了线装古籍,有的书页已经泛黄发脆,边角卷起;靠墙的博古架上摆着各式法器,有刻着符文的玉佩,有缀着铜铃的法杖,还有几尊面目狰狞的石雕,透着股说不清的诡异。她走到近前,指尖轻轻拂过一本封皮写着《南疆异闻录》的古籍,书页上的字迹是篆体,笔画繁复,需仔细辨认才能看懂。
“凌家祖籍在南疆,早年靠贩卖南疆特产发家,后来才迁到京城。” 易玄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引导,“我曾在古籍里看到,南疆有种精怪,能通人性,还能操控草木,凌震山年轻时,似乎与这类精怪打过交道。”
凌霜心中一动 —— 易玄宸这是在试探她?昨日她用妖力催生桃树开花,今日又提南疆精怪,分明是在确认她与 “妖” 的关联。她不动声色地翻着《南疆异闻录》,目光掠过一页画着狐狸精怪的插图,淡淡道:“南疆地域辽阔,精怪传说本就多,凌震山当年或许只是听了些传闻,当不得真。”
易玄宸没接话,只是领着她往书架深处走。越往里走,沉香的味道越浓,空气中还多了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前,易玄宸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层竹简道:“这几卷是专门记载上古精怪的,你看看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凌霜低头看去,那层竹简用红绳捆着,每一卷的顶端都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精怪的名字。她的目光依次扫过 “玄龟”“白泽”“鲛人”,最后落在一卷贴着 “七翎彩鸾” 的竹简上。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竹简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像是被火烧了似的,她猛地收回手,指腹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烫痕,却看不到任何红肿。
“怎么了?” 易玄宸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带着几分探究。
凌霜迅速将手藏到身后,强压下心中的震惊 —— 这 “七翎彩鸾” 的竹简,为何会让她的妖力产生异动?难道她的妖魂,与这七翎彩鸾有关?她定了定神,扯出个牵强的笑容:“没什么,许是库房里太阴凉,指尖突然有些发麻,想着赶紧收回手暖暖。”
易玄宸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深邃,像是要看透她的心思。凌霜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 她知道,越是掩饰,越容易露馅,倒不如坦然些,反而能减少怀疑。过了片刻,易玄宸才移开目光,伸手拿起那卷 “七翎彩鸾” 的竹简,缓缓展开。
竹简上的字迹比之前的篆体更古老,笔画扭曲,像是用利器刻上去的。凌霜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七翎彩鸾,上古神鸟,有七彩羽翼,能吐烈火,可净化邪祟,常伴守渊人左右……” 后面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浸过,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字:“彩鸾泣血,守…… 醒……”
“守什么?” 凌霜下意识地追问,话音刚落,就见易玄宸迅速合上竹简,将它放回书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后面的字迹模糊了,辨不清是什么。这古籍年代久远,有些内容本就残缺,不必深究。”
凌霜看着他的侧脸,心中疑窦丛生 —— 易玄宸明明看到了竹简上的内容,为何要刻意隐瞒?还有那 “守渊人”,是什么身份?与她母亲留下的半块玉佩,又有什么关联?昨日她整理旧物时,发现玉佩边缘有细微的刻痕,用妖力激活却无反应,现在想来,那刻痕或许就是 “守渊人” 的标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端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老仆是秘库的值守,在易府待了几十年,对易家的事知道不少。他将热茶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看到易玄宸站在 “上古精怪” 的书架前,忍不住多嘴道:“家主,您又来看这些古籍了?当年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常说这些古籍里藏着易家的秘密,说咱们易家先祖,当年曾参与过‘镇渊’的大事,只是具体是什么事,老夫人也没细说……”
“刘伯。” 易玄宸突然打断老仆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忘了府里的规矩了?”
老仆吓得身子一僵,连忙躬身道:“是老奴多嘴了,家主恕罪。” 说完,端着空托盘匆匆退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凌霜站在原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镇渊”!老仆提到的 “镇渊”,与竹简上的 “守渊人”,定然有关联!她母亲留下的玉佩,还有那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串联起来 —— 母亲当年在月下擦拭玉佩时,口中似乎念叨着什么,只是记忆太模糊,她听不清,现在想来,或许母亲念叨的,就是 “镇渊” 或是 “守渊人”?
“库房里阴气重,待久了对身体不好,我们走吧。” 易玄宸率先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凌霜跟在他身后,目光再次扫过那卷 “七翎彩鸾” 的竹简,指尖的烫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她注意到,书架的最底层,有一个用黑布盖着的木柜,木柜上挂着一把铜锁,锁身比大门上的还要厚重,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走出秘库,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几分寒意。雪狸不知何时跑到了门口,正蹲在台阶上,看到凌霜出来,立刻扑到她怀里,爪子紧紧抱着她的脖颈,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声。凌霜低头看着雪狸,发现它的目光正盯着秘库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在害怕什么。
“你的灵宠,似乎很怕秘库?” 易玄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试探。
凌霜抚摸着雪狸的脊背,轻声道:“它胆子小,见不得阴气重的地方。” 话虽这么说,她心中却明白 —— 雪狸是妖,对同类的气息或是危险的气息最为敏感,它怕的,或许不是秘库的阴气,而是秘库里藏着的某件东西,或是某个秘密。
回到自己的院落,凌霜将雪狸放在藤筐里,看着它蜷缩成一团,仍在微微发抖。她走到窗边,拿出母亲留下的半块玉佩,借着日光仔细观察。玉佩边缘的刻痕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用指尖轻轻划过刻痕,突然想起秘库竹简上的 “守渊人”—— 或许,这刻痕就是 “守渊人” 的印记?只是她现在妖力未稳,无法激活玉佩,若是能找到完整的玉佩,或是找到激活的方法,说不定就能解开母亲死亡的真相。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凌霜迅速将玉佩藏进衣襟里,抬头看去,只见易玄宸的贴身小厮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凌姑娘,家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昨日您帮着查凌家的事,辛苦了,这点东西算是谢礼。”
凌霜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支银簪,簪头是一只雕刻精致的鸾鸟,羽翼上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她拿起银簪,指尖刚碰到鸾鸟的羽翼,就又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热感,与在秘库碰到 “七翎彩鸾” 竹简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小厮走后,凌霜握着银簪坐在窗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 —— 易玄宸为何要送她一支刻着鸾鸟的银簪?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还有那秘库深处的木柜,里面藏着的,会不会就是与七翎彩鸾、守渊人有关的秘密?
窗外的桃树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窗台上。凌霜看着花瓣,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句模糊的记忆 ——“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记得找‘落霞寺’的人”。落霞寺…… 或许,落霞寺里,藏着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