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膝跪地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经脉空荡刺痛,丹田如同被掏空的枯井。程烈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额角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魔方静静地躺在他汗湿的掌心,恢复了那副破旧黯淡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六色光华流转、符文隐现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但寝殿内弥漫的尘土气息,窗外传来的压抑痛哼与惊惶低语,以及那瘫软在墙角、生死不知的黑衣刺客,都无比真实地宣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暴露了。
彻彻底底地暴露了。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人随意忽视、等待自生自灭的废人王爷。在那些被强行从阴影中逼出的暗哨眼中,在即将冲进来的禁军眼中,他成了一个笼罩在神秘与危险迷雾中的存在。
脚步声!沉重、杂乱、带着金属甲叶摩擦碰撞的铿锵声,如同擂鼓般由远及近,正迅速穿过庭院,朝着寝殿方向涌来!外面的禁军被那巨大的动静惊动了!
程烈心头一紧。此刻他灵力耗尽,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莫说应对武装到牙齿的禁军,就是外面那五个受了伤但未必失去战力的暗哨,他也无力抗衡。
必须立刻做出应对!
他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抗议,目光急速扫过殿内。墙角那刺客……不能留!至少不能留活口!谁知道他醒来后会说出什么?
杀意一起,程烈没有任何犹豫。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那瘫软的刺客身边。对方胸骨尽碎,气息奄奄,但确实还未彻底断气。程烈蹲下身,眼中寒光一闪,并指如刀,调动起刚刚恢复的、微不足道的一丝气感,凝聚于指尖,狠狠戳向刺客的咽喉!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刺客身体猛地一颤,最后一点生机彻底消散。
做完这一切,程烈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直接软倒在地,就倒在刺客的尸体旁边。他闭上双眼,全力运转《基础炼气诀》中收敛气息的法门,将自身生机压制到最低,呼吸变得极其微弱绵长,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他甚至刻意引导体内因灵力透支而产生的紊乱气血,让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装死!或者说,装成重伤濒死、被刺客波及的模样!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混淆视听的办法。将刚才那恐怖的斥力冲击,归咎于某种未知的、两败俱伤的交手结果。至于那力量的来源?让他们自己去猜吧!
几乎在他刚刚“昏死”过去的下一秒——
“砰!!”
寝殿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木屑飞溅!
七八名顶盔贯甲、手持明晃晃兵刃的禁军侍卫如同虎狼般冲了进来,为首者正是之前来搜查过的那名刀疤队正。他目光如电,瞬间将殿内情形尽收眼底:破碎的窗户,满地狼藉,墙角一具胸口塌陷、咽喉被戳破的黑衣尸体,以及……倒在尸体旁边,嘴角溢血、气息奄奄的七皇子程烈!
“嘶——”
饶是这些禁军见惯了厮杀,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有刺客潜入!而且看样子,刺客和七皇子……同归于尽了?不对,七皇子好像还有一丝气?
“队正!这……”一名侍卫看向刀疤脸。
刀疤队正脸色铁青,眼神惊疑不定地在程烈和刺客尸体之间来回扫视。他快步走到刺客尸体旁,蹲下检查,越看越是心惊。这刺客胸口塌陷的伤势极其诡异,不像是拳脚或寻常兵器所致,倒像是被什么无形巨力轰击。而七皇子……他探了探程烈的鼻息,极其微弱,再看那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确实是重伤濒死之兆。
可一个被夺爵圈禁、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如何能与这样一个明显是高手的刺客拼到两败俱伤?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窗外。庭院中,那五个暗哨此刻也颇为狼狈,有人相互搀扶着,有人正在调息,看向寝殿方向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惧和茫然。
刀疤队正的心沉了下去。连这些上面派来的、神出鬼没的暗哨都成了这副模样,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正,怎么办?要不要……”另一名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凶狠地看向“昏迷”的程烈。这可是个好机会,上面恐怕乐见其成。
“蠢货!”刀疤队正低喝一声,狠狠瞪了那侍卫一眼,“你想死吗?没看到外面的情况?现在他死了,这烂摊子谁收拾?你我能担待得起吗?!”
他心中念头急转。七皇子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明着死在他眼皮子底下!尤其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上面若追问起来,他们这些守卫和暗哨都脱不了干系!必须立刻上报!
“你,立刻去禀报统领大人!快!”刀疤队正指着一人喝道,“就说有不明刺客潜入王府,意图行刺七皇子,双方……两败俱伤!七皇子重伤濒危!请求指示!”
“是!”那侍卫不敢怠慢,转身飞奔而去。
刀疤队正又看向其他人:“守住这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七皇子!还有,把外面那几位……请到偏殿休息,给他们处理一下伤势。”他指了指庭院中的暗哨。这些人来历不凡,如今受了伤,也不能怠慢。
“是!”
禁军们迅速行动起来,分出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程烈,将他重新安置在床榻上(动作远比以往“轻柔”了许多),另外几人则去处理刺客尸体,并“邀请”那些惊魂未定的暗哨离开。
寝殿内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留下两名禁军守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床榻上那个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废王”。
程烈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心神却丝毫不敢放松。他全力维持着龟息状态,同时争分夺秒地引导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缓慢地修复着干涸的经脉和丹田。每一次灵气的渗入,都伴随着针扎般的痛楚,但他咬牙忍耐着。
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刚才的应对只是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接下来,要看上面如何反应。是三皇子那边得知消息后震怒,派来更厉害的人物,还是……这诡异的局面引起了其他方面的注意?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实力!哪怕只有一丝自保之力!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新的、更加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守在门口的两名禁军立刻挺直了腰板,低声道:“统领大人!”
来了!
程烈的心提了起来,收敛的气息更加小心。
一个穿着玄色重甲、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正是负责皇城部分区域以及这座王府禁卫的禁军副统领,赵千钧。他目光如鹰隼,先扫了一眼被简单处理过、但依旧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程烈身上。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原地,仔细感知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异常波动,那绝非普通武者交手能留下的。再看程烈,气息微弱,伤势做不得假,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赵千钧沉默了片刻,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去,请太医署派两位太医过来,务必……保住七殿下的性命。”
“是!”
他又看向刀疤队正,沉声道:“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一点细节都不要漏掉!”
刀疤队正连忙将发现异常、冲进来后看到的情形,以及暗哨们的状态详细汇报了一遍。
赵千钧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未知的力量?两败俱伤?这解释太过牵强。但他也检查过那刺客的尸体,伤势确实古怪。而且,那些暗哨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能同时让他们如此狼狈……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程烈,眼神深邃难明。
这位七皇子,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者说,他身边,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加派一倍人手,将王府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赵千钧冷声下令,“在他醒来之前,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寝殿!包括……三皇子府的人!”
“是!”
赵千钧最后看了一眼程烈,转身大步离去。这件事牵扯太大,他必须立刻向更上面的人,甚至可能直接向陛下禀报!在这之前,必须确保程烈“活着”,也必须确保这里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但守在外面的禁军明显多了,气氛更加凝重肃杀。
程烈心中稍定。赵千钧的反应,暂时看来是倾向于“维持现状”和“调查”,而非立刻下杀手。这给了他喘息之机。
他不再分心外界,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疯狂地汲取着那稀薄的灵气。
《基础炼气诀》运转了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经脉的刺痛感逐渐减轻,丹田内那彻底枯竭的气海中央,终于再次凝聚起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温热气流。
虽然微弱,但代表着希望的开始。
虚实之间,他踏着死亡的边缘,为自己搏得了一线生机。
而这线生机,能否化为挣脱囚笼的利刃,还需看他能否在这风暴眼中,更快地成长起来。
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魔方,那冰凉的触感,此刻给了他无比坚定的信念。
无论来的是谁,无论面对什么,他都必须活下去。
然后,将所有施加于身的,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