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程的骡车,沈清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那婴儿的笑脸不时出现在他脑海中,他知道自己心软了,放了她们母子俩一马。
罢了,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回到宅子,沈清钰步履匆匆地穿过庭院,径直走向卧房,反手将雕花木门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缓步来到梳妆台前,通过机关从暗屉里取出一个雕花檀木匣子。
掀开盖子的瞬间,珠光宝气倾泻而出——匣中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件精致的首饰。
沈清钰修长的手指在首饰间游走,将那些金镯银镯、金簪银簪一件件挑拣出来。
每件首饰都做工考究:有的錾刻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纹样,寓意百年好合;有的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还有的雕刻着精巧的如意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沈清钰清楚地记得,这些都是乔大勇特意为原主置办的,大部分首饰原主从未佩戴过。
望着这些熠熠生辉的物件,他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了。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那些体贴入微的照顾,还有花前月下令人心醉的深情告白......
他曾经羡慕过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可如今看来,那些海誓山盟不过是镜花水月,男人的真心竟如此不堪一击?
沈清钰眼神一凛,猛地合上匣子。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些首饰尽数倒入挎包中。
将匣子重新藏入暗屉时,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精巧的锦盒所吸引——那是乔大勇当年给原主的聘礼,一套做工精致的黄金头面。
记忆中,原主戴着这套华贵头面出嫁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
沈清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锦盒,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这套头面,就留给小宝当嫁妆吧。
推门而出时,廊下的三人立即投来关切的目光。
王嫂欲言又止,方正眉头紧锁,白槿更是急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沈清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声音里透着几分凉意:“白槿,我没事,你们别担心。”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明日,我们去一趟北兴街的兴隆金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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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秦牧时便已守候在府城南城门下,焦灼的目光不时望向远方。
当那辆通体漆黑的双驾马车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停下了来回踱步。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策马迎上前去。
“二叔,二叔么,一路辛苦了!”清朗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车帘轻掀,露出秦二叔那张风尘仆仆却依旧神采奕奕的面容。
“臭小子,就这么等不及了?”虽是责备的语气,眼中却满是笑意。
放下帘子,秦二叔转头对身旁的二叔么笑道:“瞧瞧,有了心上人就不一样了。往日可曾见他这般殷勤?”
二叔么掩唇轻笑:“可不是嘛,咱们这侄子啊,这回是真动了心。”
入城后,一行人直奔秦府。
尽管秦牧时心急如焚,但见二老面露倦容,也只得按捺住满腹心事,先安排二老洗漱歇息。
与此同时,北兴街的兴隆金铺内,沈清钰正端坐在檀木椅上,纤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看着掌柜小心翼翼地称量着面前的首饰。
这间铺子是沈家产业,如今正租借给兴隆金铺经营。
“沈夫郎,这些首饰……”掌柜望着满桌珠光宝气,眼睛都看直了,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舍,“您真要全部重铸?不如置换同等分量的首饰,这样手工费都能免了。”
“不必了,全部融掉重铸!”沈清钰神色淡然,指尖轻点其中两个沉甸甸的金镯:“这两个实心的,一个铸成金牛摆件,一个做成金兔。其余的……”他略作思索,“全都融了均分两份,铸成小金叶子、小元宝、如意、葫芦之类的吉祥物件。”
掌柜忙不迭应下,又从中挑出几件镶嵌着细碎宝石的首饰:“您看这些宝石,若是取下来点缀在那两个摆件上,定是锦上添花。只是……”他犹豫道,“这些首饰做工精巧,就这样熔了,实在可惜。”
“无妨。”沈清钰起身整理衣袖,语气不容置疑,“就按我说的办。”
“是是是,我们只收工钱,三日后您来取便是。”掌柜躬身相送,“沈夫郎慢走。”
秦府内,檀香袅袅。
秦二叔换了一袭靛青常服,与秦牧时分坐黄花梨木案两侧。
“时儿,”秦二叔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眉梢微挑,“这才月余光景,你便急着要娶新夫郎?还是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夫郎。你可要擦亮眼睛,莫要重蹈上回覆辙。”
秦牧时面色一沉,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二叔,钰哥儿品性高洁,两个孩子更是聪慧可爱。您莫要将他与那等蛇蝎妇人相提并论,那是对他的亵渎。”
他抬眼望向窗外,眼中泛起温柔之色,“这感觉,正如‘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心意已决,此生非他不娶。”
“哎哟哟,”秦二叔夸张地搓着手臂,“酸得我牙都要倒了。”
见侄儿神色认真,他敛了玩笑之色,正襟危坐道:“既如此,二叔自当助你。那秦子涵一窝蛇鼠,还有那林氏毒妇,你待如何处置?”
秦牧时从挎包中取出一叠文书,将近日收集的证物一一陈列在案。
有泛黄的旧书信,有按着手印的供词。
秦二叔虽已略知一二,但亲眼见到这些铁证时,仍不由得拍案而起。
特别是读到林婉华前未婚夫李书生的亲笔证词,详述其亲眼目睹秦安与林婉华私通的场景;以及林婉华亲笔所写,承认受秦安胁迫加害秦牧时的书信时,更是怒发冲冠。
“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秦二叔气得胡须直颤,“单凭这些,让官府判个义绝都算便宜他们了!”
“不仅如此,”秦牧时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当年秦家留在府城的知情仆役,我已尽数寻访到,皆可作证。”
说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声音低沉下来:“只可惜……这些证据虽能让官府判我与林氏义绝,却动不了秦安和秦子涵那一家子分毫。”
“无妨,”秦二叔重重拍了拍秦时牧的肩膀,目光如炬,“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有了这些铁证,我们与秦子涵那家子断绝亲缘,已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