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院中十余人整齐地排成两列:一列是壮年男子,另一列则是女子和哥儿。
最先被引荐的是一家三口。
那男子约莫三十出头,身形虽瘦却透着股精干劲儿,粗糙的手掌上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庄稼人。
他身旁的妇人面容清秀,虽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却收拾得干净利落,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边那个十来岁的男孩,虽然身形瘦小,却生得机灵,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丝毫不显怯场。
“这是张老实一家,原是岭南的农户,因水灾逃难来的。”田管事详细介绍道,“这男人会赶车、能挑重担;妇人做得一手好菜,曾在大户人家当过厨娘;孩子虽小但机灵得很,跑腿传话都不在话下。”
沈清钰示意他们各自介绍一下。
那汉子恭敬地拱手道:“小的张老实,会赶骡马,能驯牲口,还会些简单的木工活计。”
一旁的妇人欠身道:“奴婢张安氏,擅长蒸煮炖炒,面点、南北菜式都略通一二。”
“可会针线活?”沈清钰问道。
“回主子话,裁衣、针线都会些,刺绣也能做一点。”安氏答道。
沈清钰又让安氏报几道拿手菜。
只见她如数家珍般道来:“盐焗鸡、梅菜扣肉、煲仔饭、杏仁饼、炖糕……”
这些熟悉的岭南风味,让沈清钰不禁想起前世闻名遐迩的粤菜。
那机灵的少年眼珠一转,立即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道:“小的张一元,手脚勤快能跑腿传话,还略通文墨,认得些字,也能写几个。”他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透着股机灵劲儿。
“哦?”沈清钰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伶俐的少年:“今年多大了?可曾进过学堂?不如写几个字让我瞧瞧?”
“回主子话,小的今年十三岁,上过三年私塾,能写些简单的字。”少年答道。
沈清钰微微颔首,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张一元毫不怯场,执笔在纸上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默写了几句《三字经》,字迹端正。
“倒是有几分功底。”沈清钰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会赶骡车吗?”
张一元闻言,下意识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父亲,随即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答道:“会,我爹手把手教过我,保管赶得稳当!”
福管家看出沈清钰对这家人的满意,当即会意地领着张老实父子前往车马院试驾,留下沈清钰继续挑选。
考虑到家中人口简单,沈清钰打算再选个小侍或丫鬟照顾两个孩子,另外还需要几名绣工好的去店铺帮忙。
他正思忖间,田管事已然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让男子队列退下,只留下待选的女子和哥儿们静候挑选。
“照顾过五岁以下孩童的站到前面来,擅长针线刺绣的也请出列。”沈清钰清朗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话音方落,人群中便陆续走出六道身影。
左侧队列中三人并肩而立,其中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小哥儿尤为醒目,他眉目清秀,身姿挺拔。
右侧队列同样立着三人,两位身着素色罗裙的年轻丫鬟低眉顺眼地站在两侧,中间是一位年龄较大的哥儿。
那小哥儿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明眸清澈见底。
虽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却掩不住那股子清爽干练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灵秀。
同为哥儿的沈清钰暗自思量,家中内院事务还是用哥儿更为妥当。
他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问道:“这位小哥儿,今年多大了?可有什么拿手的本事?”
那小哥儿显然没料到会被突然点名,略显局促地攥了攥洗得发白的衣角,低垂着头恭敬答道:“回主子,小的名叫方正,今年刚满十四。洗衣做饭、洒扫除尘、砍柴担水这些粗活都做得来,也懂得照顾孩子。从前……”
他轻咬下唇,继续道:“从前家中的弟弟妹妹都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两个弟弟从襁褓时起就由我照料。”
说到此处,他忽然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小的还会些针线活计,能缝制衣裳,简单的绣花也会些。家里人的衣裳,都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沈清钰闻言心头微震。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世界,这般年纪的少年尚在学校里嬉戏玩闹,或是躲在父母羽翼下撒娇任性。
而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却早已用稚弱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那双手上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茧痕。
田管事见状,轻叹一声解释道:“方正这孩子命途多舛。他娘生下弟弟时难产离世,尸骨未寒,他爹就急不可耐地续了弦。后娘带着个拖油瓶女儿,后来又添了个儿子,家里哪还容得下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索性一纸卖身契,将兄弟俩卖给了我们牙行。”
说到这里,田管事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虽然见惯了这种父卖子的人间悲剧,但田管事对方正还是另眼相看。
这孩子初到牙行时,镇定自若,不仅不哭不闹,还一直安抚年幼的弟弟,只求牙行不要将他们兄弟分开。
听说沈家向来宽厚待人,田管事特意将这对苦命的兄弟带来,盼着能为他们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沈清钰心疼地看着这个懂事的少年,按捺住情绪,继续循例询问。
当目光落在那双布满老茧却修长的手上时,方正连忙解释道:“我身上这身衣裳就是我自己做的,我弟弟的那身也是。”
说着,他下意识地抚平衣角的一道褶皱,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更让人心疼。
“你弟弟现在何处?”
“在外头骡车上候着。”方正恭敬作答。
沈清钰示意田管事将孩子带进来。
那孩子一进门便如受惊的小鹿般扑进哥哥怀里,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打量着四周。
沈清钰注意到这孩子与自家大宝年岁相仿,却瘦弱许多。
不过那身用各色碎布精心拼接的衣裳虽显寒酸,却洗得干干净净,针脚细密整齐,倒像件别致的小百衲衣。
方正低声安抚着弟弟,沈清钰见状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我弟弟名叫方圆,今年五岁了。”方正垂首答道。
五岁?竟比大宝还要年长一岁。
沈清钰心中一动,暗自思忖:这孩子倒是正好可以给大宝当个伴读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