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双目炯炯如燃灯,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鼻阔唇厚,面容俊朗之余更显朴实,身形挺拔结实,浑身都透着蓬勃的气力。
“起来说话。”周生生抬手虚扶。
“哎!”
雷忠应声起身,仍下意识地垂着双手,姿态恭敬。
看着他拘谨又恳切的模样,周生生忽然生出个念头,随口问道:“他们追杀你多久了?”
“约莫七八分钟。”
雷忠如实答道,额角的汗珠还在往下滚。
“这一路,你都在跑?”
周生生的目光落在他的脚上。
雷忠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是啊!他们五个人骑着马追,我不拼命跑,早成了箭靶子,哪还能遇上恩人您。”
周生生的视线定格在他光着的脚板上,那脚上仅用几根干草随意缠裹,脚掌布满厚茧,却不见丝毫伤口;再看他那双腿,肌肉线条流畅紧实,粗壮有力,显然是常年奔袭练出的底子。他心中暗赞:“这般耐力、速度与天生体质,竟是块练武的好璞玉!”
见周生生沉默不语,雷忠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半步,语气急切又诚恳:“恩人,我已是孤家寡人,父母早逝,无亲无故。狩猎者俱乐部势力庞大,定然不会放过我,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我想跟着您,做您最忠实的仆人,任凭差遣!”
“父母都不在了……”
周生生闻言,心中五味杂陈,过往孤苦无依的滋味涌上心头,竟与这少年生出几分共鸣。他抬手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
“啊?恩人,您竟这么年轻!”
雷忠惊得瞪大了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通天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但震撼过后,是更深的笃定:唯有眼前之人能护他周全。
雷忠“噗通”一声再次跪倒,额头接连磕在地上,发出“嘭嘭”的响:“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早已死过一次!只要恩人不嫌弃,我愿终身追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生生看着他额角渗出的血痕,眸中闪过一丝动容,缓缓点头:“起来吧,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欲走,此地血腥味浓重,恐引来俱乐部的后续人马。
“主人,等等!”
雷忠连忙叫住他,眼睛一亮,“说不定还有战利品没收拾!”
周生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
雷忠立刻冲了出去,片刻后,他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布袋跑回来,脸上满是喜色:“主人,您看!足足三万多金币,还有些零散的丹药和配饰!”
他双手将布袋奉上,姿态恭敬。
周生生接过袋子,入手的沉坠感让他对雷忠的细心颇为满意,随手将布袋收入储物囊:“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去哪儿?”
“逐日城。”
雷忠连忙应声,紧紧跟在周生生身后,从今往后,他终于有了新的归宿。
逐日城的街巷熙熙攘攘,石板路被往来行人踏得光滑,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
周生生将雷忠安置在城西南一家僻静的客栈,随后便循着路人的指引,朝着都尉将累府的方向而去。
越靠近城中心,街道愈发宽阔,建筑也更加气派。
远远地,一座朱漆大门便映入眼帘,门楣上“都尉府”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门前两座石狮子昂首挺胸,镇守门庭,两侧站着身披铠甲、腰佩长刀的卫兵,神色肃穆,透着一股威严之气。
周生生伫立在街角,望着这座恢弘的府邸,心中百感交集——这便是父亲周大茂执掌公务之地,是他血脉根源的一处印记。
正看得出神,府门忽然“吱呀”一声缓缓敞开。
只见一名身着棕色轻甲短袍的中年男子骑马而出,墨发高束,面容英俊,身形魁梧挺拔,腰间悬挂着一柄镶玉长刀,胯下黑马神骏非凡,四蹄踏地沉稳有力。他身后跟着四名随从,皆是步履矫健,一出府便高声喝道:“都尉出府,行人避让!”
一行人威风凛凛从街边掠过,周生生的目光紧紧黏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心跳骤然加速。
难道……这就是他素未谋面的父亲?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脚步刚动,却又硬生生停住,外公的叮嘱犹在耳畔,行事需谨慎,不可贸然行事。他望着那队人马渐渐远去,才收回目光,按捺住翻涌的心绪。
依照外公生前的嘱托,周生生在都尉府不远处找到了一座青砖黛瓦的宅院,正是周家私宅。他走上前,对守门的老仆拱手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有周家外姓人求见老夫人。”
这是外公早已安排好的说辞,老仆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入内通报。
此时,周老夫人正在内院房中静养,听闻这话,猛地从榻上坐起,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不顾丫鬟的劝阻,颤抖着柱起拐杖,亲自快步向门口走去。她鬓发斑白,身形略显佝偻,但步伐中却透着一股急切,仿佛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然而,老夫人并未将周生生领入周府,反而让丫鬟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拉着他一路出城,来到了城郊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院。这里远离尘嚣,院中栽着几株老槐,环境清幽得近乎寂寥。
进了屋,老夫人屏退了所有丫鬟仆从,屋内只剩下祖孙二人。周生生见状,知道是时候了,从怀中取出那枚外公交给他的玉佩,双手奉上。玉佩温润通透,上面刻着一朵精巧的玉兰花,正是母亲生前的心爱之物。
老夫人颤抖着接过玉佩,指尖抚过熟悉的纹路,瞬间泪如雨下,哽咽道:“这……这玉佩……”睹物思人,她仿佛又看到往昔,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浸湿了衣襟。她抬起泪眼,望向周生生,声音带着期盼与不确定:“孩子,可否让我看一下你脖子后面?”
周生生默默点头,解开衣领,微微低头。只见他脖颈下方,一块暗红色的胎记赫然在目,形状宛如一道纤细的鞭痕,清晰可辨。
“我的孙啊!我的孙儿!”
老夫人看清胎记的瞬间,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放声痛哭起来。这胎记,与周生生刚出生时一模一样,是她亲手抚摸过、记了十几年的印记!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了眼前的孙儿,最终只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哭声悲恸,撕心裂肺。
周生生被这浓烈的亲情包裹着,鼻尖一酸,眼泪也不禁潸然泪下。纵然从未谋面,心底的羁绊却早已刻在骨髓里,祖母的哭声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在他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引起共鸣。
可泪水落下的同时,积压多年的疑问也汹涌而出:眼前这位是自己的亲奶奶,可他的妈妈呢?妈妈在哪里?从小到大,他看着别的孩子依偎在母亲怀中撒娇,而自己却孤苦伶仃,唯有外公相伴,从未体会过片刻母爱,甚至连母亲的模样都未曾见过。
老夫人哭了许久,才渐渐平复情绪,用手帕擦干面颊,只是指尖依旧止不住地颤抖。她将玉佩小心翼翼地递还给周生生,郑重道:“我的孙儿,这玉佩是你母亲生前之物,她视若珍宝。当年是周家对不起她,让她受了太多委屈……这玉佩你一定要好好收藏,就当是念想。”
周生生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温润的玉质却压不住心中的悲愤与酸楚,泪如泉涌。他哽咽着,终于问出了那句埋藏多年的话:“奶奶,我妈妈……她在哪里?”
老夫人眼神一暗,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被周生生抢先说起了外公的遭遇:“奶奶,我外公不在了,是被澳米道格家族的人杀害了……”
“澳米道格家族!”
老夫人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与痛恨,“竟然是他们!这个家族素来野蛮残暴,祖辈便是靠着劫掠杀戮为生,抢占他人土地与财富,双手沾满了鲜血,才一步步发展壮大至今!他们行事毫无底线,当年……”
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
周生生见她神色有异,便将外公如何抚养他、如何遭遇澳米道格家族杀害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语气中满是悲痛与不甘。
老夫人静静听着,不住地叹气,待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语气沉重:“孩子,你受苦了。其实……和你相依为命的外公,并不是你的外公。”
“什么?”
周生生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满脸的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那个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外公,竟然不是亲外公?
“他本是你外公的家臣,名叫唐干。”
周生生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