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话,像一块冰,投入了本就僵持的局面。
凯撒没有反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种抛弃情感、纯粹以结果为导向的思维方式,与他的信条有某种程度的契合。
叶胜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他无法接受这种将同伴,尤其是将一个S级新生,当成“样本”和“保险”的计划。
“我不同意!”他断然拒绝,“这不是实验,是战争!”
“战争的本质,就是最高效的资源置换。”江南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听不出情绪,“如果牺牲是必要的,那就让它的价值最大化。”
就在指挥中心内剑拔弩张之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压过了所有的争吵。
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巨响,让整个集装箱都在微微颤动。
一架重型运输直升机悬停在了营地上空,卷起漫天尘土。
舱门打开,一个穿着卡塞尔学院教授制服的中年人,顺着绳梯笨拙地滑了下来。他头发凌乱,眼镜歪斜,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巨大的金属手提箱。
是曼斯教授。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指挥中心,甚至没顾得上拍掉身上的尘土。
“赶上了!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小混蛋会吵起来!”曼斯教授喘着粗气,将那个沉重的银色手提箱“哐”地一声砸在电子沙盘上。
沙盘上的三维模型一阵闪烁。
“都闭嘴!”曼斯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凯撒和叶胜身上,“你们的计划都是狗屎!一个太自大,一个太愚蠢!”
他毫不客气地训斥着两位天之骄子。
凯撒皱起了眉,但没有发作。在学院,教授的权威至高无上。
“那您有什么高见,教授?”凯撒的语气带着一丝克制的讽刺。
“高见就在这里!”曼斯拍了拍手提箱,脸上露出一种狂热的兴奋,“来自‘诺顿馆藏’的宝贝,装备部那群疯子花了两天两夜改造出来的……‘钥匙’!”
他打开手提箱。
箱子里没有武器,没有炸药,只有一个结构精密的、布满古老炼金纹路的青铜球体。球体表面,无数细小的缝隙开合,仿佛在呼吸。
“这是什么?”酒德亚纪问。
“‘所罗门的钥匙’。”曼斯扶了扶眼镜,“一个言灵增幅器,或者说,一个‘共鸣器’。它能与特定血统的混血种产生共鸣,将使用者的言灵放大一百倍,直接作用于青铜城的核心,骗过它的防御机制,为我们打开一条‘安全’的通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青铜球体上。
“特定血统?”楚子航抓住了关键。
“没错。”曼斯的目光扫过凯撒,扫过楚子航,最后,定格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路明非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一个血统不稳定,精神领域广阔,拥有巨大潜力,但尚未被完全‘点燃’的血统。一个……空有宝库,却不知道钥匙在哪里的,‘S’级血统。”
话音刚落,路明非感觉自己被剥光了,扔在所有人面前。
凯撒的眼神变了,审视中带着一丝玩味。
楚子航的目光也落了过来,平静但锐利。
叶胜和酒德亚纪的表情无比复杂。
江南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绕过所有人,来到沙盘前,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青铜球体。
“一个完美的催化剂。”他低声说。
然后,他抬起头,隔着防毒面具,看向路明非。
“实验,可以开始了。”
江南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让路明非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成了房间里唯一的焦点。
凯撒的审视,楚子航的探究,叶胜和酒德亚纪的复杂,曼斯教授的狂热,以及江南那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观察视线。
每一道目光,都是构成牢笼的铁栏。
“不……不是我……”路明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冰冷的集装箱墙壁,“你们搞错了,我就是个来凑数的,我什么都不会!”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这是他最本能的防御。
用废柴的样子,让所有人失望,然后放过他。
“没有搞错,我的孩子!”曼斯教授大步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神情激动得像是要拥抱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你的血统就是一张白纸!纯粹,但蕴含着无限的可能!其他人的言灵已经定型,他们的力量会与‘钥匙’产生排异反应。只有你!只有你的不确定性,才能完美地与它共鸣!”
曼斯指着那个青铜球体,唾沫横飞。
“你不需要会什么!你只需要把它握在手里,释放你的精神!其他的,交给‘钥匙’!”
路明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不要!我做不到!你们找别人吧!”
“我们没有时间了。”凯撒的声音冷硬地响起,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执行局死了十七支队伍,你打算让第十八支也死在下面吗?还是说,‘S’级的荣誉,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用来逃避责任的头衔?”
路明非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无法反驳。
责任、荣誉,这些词汇压得他喘不过气。
酒德亚纪走到他身边,她的声音是现场唯一的温度。
“路明非,别怕。我们会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要握住它,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她的安慰,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没有退路了。
拒绝,就是懦夫,是杀人凶手。
接受,就是走上那个他最恐惧的、名为“英雄”的刑台。
他看向江南。
在所有人或逼迫或鼓励的表情中,只有江南的表情,隔着面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那双眼睛只是在记录。
记录这个“样本”在极限压力下的所有反应。
路明非忽然不抖了。
他放弃了挣扎,一种绝望的平静笼罩了他。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曼斯教授立刻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凯撒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胜和酒德亚纪松了一口气。
路明非迈开脚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绕过众人,走到电子沙盘前。
他看着那个躺在银色手提箱里的青铜球体。
它表面的缝隙在灯光下闪烁,像一只怪物的眼睛,正在对他眨动。
这就是他的命运。
一个不由他选择,却必须由他开启的,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