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驳船上,气氛凝重如铁。
“‘提亚马特’号失联超过十分钟,生命信号消失。”一个技术员低声报告,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舱里显得格外刺耳。
曼斯教授的脸色苍白,他死死盯着屏幕上代表着“提亚马特”号的那个、已经变成灰色的光点。古德里安教授在他身边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S级……我的S级……”
施耐德站在阴影里,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凯撒的声音传了过来。
当听到“全员生还”这四个字时,曼斯教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控制台上,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古德里安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
但随后的汇报,尤其是“江南”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整个指挥舱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不可能!”曼斯教授第一个吼了出来,他一把抢过通讯器,对着施耐德质问,“施耐德!这是怎么回事?江南?那个连跟人说话都会过敏的A级生?你派他去执行这种等级的任务?你疯了吗!”
施耐德没有理会曼斯的咆哮,他只是冷冷地对着通讯器下令:“报告你们的现状,等待救援。”然后,他切断了通讯。
“等待救援?你让他们怎么等!”曼斯教授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他指着施耐德的鼻子,“他们在水下的青铜城里!氧气正在耗尽!你说的那个江南拿了东西就走了,他把我们的学生扔在了下面!”
“冷静,曼斯。”施耐德终于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主要任务目标已经回收,这是最优结果。”
“最优结果?”曼斯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指着屏幕上那片黑暗的水域,“凯撒、楚子航、路明非、还有叶胜和亚纪!他们不是你任务清单上可以勾掉的选项,他们是我们的学生!是活生生的人!”
古德里安也附和道:“没错!我们必须救他们!必须!”
“风险过高。”施耐德冷漠地驳回,“青铜城结构不稳,龙侍随时可能苏醒。再次派遣潜航器,很可能只是增加五名牺牲者。”
“那也比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强!”曼斯教授绕过控制台,径直走向通往甲板的舱门,“我们还有备用的‘海马’号!那是深潜救援艇!”
“我不会批准。”施耐德的声音追了过来,“作为本次行动的执行官,我……”
“去你妈的执行官!”曼斯教授猛地回头,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当学生死在面前时,我不是什么狗屁教授,我只是一个老师!我的职责就是把他们带回来!现在,我以卡塞尔学院教授的身份,接管水下救援行动!”
他没有再给施耐德说话的机会,一把推开舱门,冲着甲板上待命的船员大吼:
“所有人准备!检查‘海马’号的维生系统和机械臂!我们有五个孩子被困在了下面,我们要去把他们带回家!”
甲板上的船员们愣了一下,随即在曼斯教授不容置疑的命令下,开始飞速行动起来。
施耐德站在指挥舱的门口,看着甲板上那艘体型更小、外形圆润的黄色潜航器被吊臂缓缓吊起,灯光在雨夜中亮起。他没有再阻止。
因为他知道,有些时候,疯子的执着,比精密的计算更有用。
“海马号,准备入水。”
曼斯教授亲自戴上通讯头盔,坐进了驾驶舱。这个平时只会在课堂上抱怨经费的老教授,此刻的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去冲锋的战士。
残破的祭坛上,五个人节省着每一次呼吸。应急通讯设备已经关闭,每一格电量都宝贵。时间在黑暗和水压中被无限拉长,氧气表上的红色警告灯开始闪烁。
希望,正在被冰冷的现实一点点吞噬。
就在这时,一束温暖的黄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照亮了他们每个人的脸。
一艘小巧的、外形圆润的黄色潜航器悬浮在他们上方,如同深海中的萤火虫。
“孩子们!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曼斯教授那带着哭腔的、如释重负的吼声通过声呐传了过来,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教授!”凯撒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激动。
“海马”号的机械臂伸展下来,打开了侧面的紧急对接舱门。
“快上来!一个一个来!这里的水流很不稳定!”曼斯催促道。
救援过程迅速而有序。楚子航第一个被机械臂抓住,送入舱内。接着是叶胜和酒德亚纪,然后是路明非。最后,凯撒在确认所有人都安全后,也抓住了机械臂。
当厚重的舱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冰冷的江水时,所有人都脱力地瘫坐在狭窄的船舱里。他们摘下呼吸面罩,大口呼吸着干燥温暖的空气。
曼斯教授从驾驶舱里冲了出来,他没顾得上自己教授的体面,挨个拥抱了他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教授的眼眶通红。
叶胜和酒德亚奇尴尬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为他们拼命的老师。
“我们返航!”曼斯拍了拍凯撒的肩膀,重新坐回驾驶座,推动了操作杆。
“海马”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开始缓缓上浮。透过小小的圆形舷窗,那座巨大的、倒悬的青铜城正在离他们远去,重新沉入黑暗。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海马”号的整个船体猛烈地一震,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拍了一下。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船舱。
“发生什么了?”凯撒喝问。
“水流!下方出现异常强大的上升流!”曼斯教授死死抓住操控杆,试图稳住潜航器,“声呐疯了!能量读数……这不可能!”
他指着主屏幕,那上面代表能量的曲线图已经冲破了最高值,变成一片刺眼的红色。
轰——!
又是一次剧烈的震动。这一次,他们清楚地看到,下方那座沉睡了千年的青铜之城,正在“活”过来。
无数紧闭的青铜门扉依次开启,发出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城市内部的结构在移动、在重组,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整个水域开始沸腾,水温急剧升高。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阴影,从青铜城最深处的核心区域,缓缓升起。
它还没有完全显现,仅仅是移动的动作,就搅动了整个三峡水库的底层水域,形成了毁灭性的漩涡。
在声呐的雷达图上,一个庞大到无法计算的轮廓正在舒展它的身躯。
“那是什么……”路明非贴在舷窗上,脸色煞白。
没有人回答他。
透过浑浊的水流,他们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比“海马”号本身还要巨大的、燃烧着熔岩般黄金光芒的眼睛。
那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
沉睡的龙侍,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