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仿佛凝聚着决定两个古老存在最终命运的力量。
凹坑之下,青铜与火之王的龙茧依旧在缓缓脉动,散发着微弱而纯粹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两颗不安的心脏。
夏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那白色的身影就会挥下手臂,将这最后的火种彻底掐灭。
她甚至能想象出龙茧破碎、能量湮灭时那凄艳而绝望的景象。
然而,江南的手,却缓缓放了下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夏弥几乎停滞的呼吸猛地一窒,充满了难以置信。
紧接着,尼德霍格那古老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江南的脑海(以及这片空间)中响起。
但这一次,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鄙夷或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厌倦后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清理?】
【不,那太无趣了。】
声音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嗤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考量。
【江南,或许你是对的。绝对的洁净意味着绝对的死寂,那本身也是一种无趣。】
【比起亲手捏死这些令人作呕的虫子……】
尼德霍格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扫过诺顿冰冷的尸体,扫过跪伏的夏弥,最后落在那两颗龙茧上。
【……我忽然觉得,看着他们互相撕咬,看着这些叛逆的孩子们,和我那些愚蠢的、自诩为继承者的无毛猴子们,在这片肮脏的泥潭里挣扎、背叛、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场面,或许会更‘干净’一些。】
那是一种超越了仇恨的、纯粹的冷漠。黑王已经不屑于亲自下场清理这些“污秽”,祂更愿意作为一个旁观者,欣赏由背叛和贪婪引发的、自我毁灭的终幕。
【至于这两个未完成的错误……】 尼德霍格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兴致,【就留给命运吧。或许它们能孵化出更有趣的混乱,或许会引来更贪婪的秃鹫。无论哪种结果,都是一场不错的戏剧。】
【毕竟……】 声音最后归于极致的平淡,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当初的你们,是一起背叛我的。现在,就让我看看,没有了我这个共同的‘父亲’,你们之间的那点可怜的情谊,能在利益和生存面前,维持多久。】
话音落下,江南最后看了一眼那两颗龙茧,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他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夏弥,也不再关注诺顿的尸体,径直向着偏殿外走去。
白色的身影在昏暗的青铜城中,显得格外刺眼而决绝。
他就这样离开了。没有毁灭,没有拯救,只是留下了一片狼藉和一个残酷的预言。
直到江南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尼伯龙根的深处,那如同实质的恐怖威压才渐渐散去。
夏弥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诺顿冰冷的尸体,又望向凹坑下那两颗依旧在脉动的龙茧,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冰寒刺骨的恐惧。
尼德霍格没有杀她,也没有毁掉龙茧。
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彻底的漠视和一种更可怕的预期。
祂期待着看到龙王与混血种之间,以及龙王内部,因为这两颗龙茧,因为生存和力量,而爆发出更惨烈、更丑陋的争斗。
祂厌倦了亲自动手,祂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夏弥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青铜城深处。她知道,这里不能再待了。诺顿的死和龙茧的存在,迟早会引来其他势力的窥探。
她必须立刻带着芬里厄离开,远远躲开这个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是非之地。
而那两个承载着青铜与火之王最后希望的龙茧,则静静地悬浮在空寂的青铜城中,它们未来的命运,已然成为尼德霍格冷漠注视下的一枚棋子,被抛入了充满未知与血腥的赌局。
江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青铜城扭曲的阴影深处,只留下夏弥独自跪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面对着诺顿僵硬的尸体和凹坑下那两颗缓缓脉动、如同定时炸弹般的龙茧。
尼德霍格那番充满厌倦和残酷预期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液,浸透了她的骨髓。
她挣扎着爬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注定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巢穴,踉跄着冲向与她自己尼伯龙根连接的薄弱边界。
她必须立刻带着芬里厄逃离,越远越好。
……
与此同时,江南已经离开了那片属于青铜与火的死寂国度。
他没有使用墓志铭进行空间跳跃,只是沿着来时的路,不紧不慢地走着。
脚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回响,在这片空旷而死寂的尼伯龙根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围的景象开始从青铜的冷硬向地铁站破败的日常过渡。
空气中那股铁锈和霉味再次浓郁起来,远处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旧电视机雪花片的滋滋声,但此刻那声音里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与周围环境的污秽格格不入。
尼德霍格的声音再次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刚刚结束了一场无聊戏剧后的慵懒,以及一种新的、猫捉老鼠般的兴致:
【游戏开始了,江南。】
【我们留下了饵料,撒下了网。现在,只需要等待鱼儿上钩,看着他们为了那点可怜的希望和力量,撕咬得血肉模糊。】
【不过,在等待好戏开场之前……】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考校般的玩味,【我们来猜一猜,下一个需要被‘关注’的目标,会是谁?】
江南的脚步没有停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地铁站墙壁上那些扭曲的涂鸦和剥落的瓷砖。他没有回答,似乎对这种猜测毫无兴趣。
【是那个躲在冰海深处,自以为掌控了潮汐就能永眠的大家伙?】 尼德霍格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投向了遥远的北冰洋深处,【海洋与水之王……?祂的傲慢和懒惰,也是一种需要被纠正的‘无序’。】
【还是那个藏匿在云端之上,以为驾驭了风暴就能超脱一切的懦夫?】 声音转向苍穹,带着一丝讥讽,【天空与风之王……?祂的逃避和怯懦,同样是花园里的杂草。】
【亦或是……】 尼德霍格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我们身边,某个看似最无害,实则隐藏着最大‘杂乱’的小东西?】
江南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地铁站一角,那里堆放着几个破旧的、印着卡塞尔学院校徽的废弃纸箱。那是夏弥和芬里厄“日常生活”的痕迹。
【大地与山之王,那对残缺的双生子。】 尼德霍格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们离我们最近,也最懂得‘躲藏’。但躲藏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清理的‘错误’。更何况,他们刚才还试图和我们谈条件?】
【或者……】 声音再次转向,带着一种更深邃的、仿佛能看穿命运迷雾的冷漠,【是那个把你带来的,身上沾染了‘树’的气息的男孩?路明非?】
【他本身就是最大的‘杂乱’中心。所有的不稳定,似乎都围绕着他旋转。清理掉他,或许能从根本上简化很多麻烦。】
江南依旧沉默地走着,已经快要回到最初进入的那个破败站台。
外界现实世界的光线,透过尼伯龙根的裂隙隐隐透了进来。
他似乎对尼德霍格列举的所有目标都漠不关心,又似乎……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尼德霍格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不再追问。
【无所谓。】
【无论是谁,最终都会浮出水面。】
【而我们,有的是时间。】
【慢慢看,慢慢……清理。】
江南一步踏出,身影融入了现实世界的光线中,消失在北京某条废弃地铁隧道的阴影里。
只留下尼伯龙根中那片被遗弃的剧场,和两个无人解答的问题,在死寂中回荡:
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