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陆见微勾勒下的符文在地面上蜿蜒流转,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金色光晕,构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复杂圆阵。圆阵外围是八卦方位,内里则嵌套着星辰轨迹与诸多玄奥的茅山秘传镇魂、聚灵符箓。阵眼中心,正是平躺着的月牙儿,那块月影石稳稳地置于她的眉心,与她苍白的肌肤接触,散发出清冷的微光。
陆见微立于阵眼一侧,脸色肃穆。他先取出那几株灵草,掌心腾起一缕淡金色的道家真火,小心翼翼地炙烤、提炼。灵草在真火中化作一滴滴色泽各异、香气扑鼻的灵液,被他以精神念力操控,悬浮在空中。随后,他拿起符纸,指尖逼出一滴蕴含自身道韵的精血,混合着丹砂,开始绘制三张核心符箓——【太阴引灵符】、【固魂定魄符】、【阴阳调和符】。
每一笔都凝聚着他此刻全部的心神与修为,符成之时,淡淡的灵压让整个储藏室都为之轻轻一震。陈启山在门后屏住了呼吸,顾倾城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全神贯注地监控着能量数据。
“服下。”陆见微将提炼好的灵液送至月牙儿唇边。月牙儿没有犹豫,依言吞服。灵液入喉,化作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强行激发她体内残存的生机,稳住那即将溃散的生命之火。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开始了。”陆见微低语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晦涩古朴的道门咒文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首先被激发的是地上的符阵。金色的光华骤然亮起,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月牙儿笼罩其中。阵法之力开始运转,隔绝内外气息,汇聚方圆百里内稀薄的太阴星力(尽管被客栈扭曲,但本源仍在),同时稳固着月牙儿所在空间的基本规则,防止其灵魂在转化过程中被扯入虚无。
紧接着,陆见微将三张核心符箓打出。【太阴引灵符】化作一道清冷流光,没入月牙儿眉心的月影石!如同钥匙打开了锁,月影石猛地光芒大盛!内部被污秽包裹的纯净太阴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呃啊——!”月牙儿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纯粹,对于她如今脆弱的身躯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冲击。她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紫色血管,仿佛随时会爆裂。
“固魂!定魄!”陆见微厉喝,另外两张符箓紧随而至,化作金白二色光华,如同最坚韧的网,强行包裹住月牙儿即将被冲散的魂魄,将其牢牢锚定在识海深处。
但这还不够!太阴之力仍在疯狂涌入,与她原本的生机、与陆见微的纯阳道力激烈冲突、碰撞!月牙儿的身体成为了最残酷的战场,冰与火交织,生与死博弈。
陆见微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他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符阵光幕之上,将自己的茅山道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同时以自身神念为引导,如同最精密的导航仪,试图梳理、调和那狂暴的太阴洪流,将其一丝丝、一缕缕地引入月牙儿的经脉,按照《茅山符箓真解》中记载的“灵尸”经络图谱进行重塑。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痛苦而漫长。月牙儿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与冰冷的洪流中浮沉,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冰火两重天,时而如同被扔进万年冰窟,灵魂都要冻结;时而又如同被架在烈焰上灼烧,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父亲的容颜、月泉的清澈、沙蝎狰狞的面孔……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闪现、破碎。
“守住本心!记住你是谁!记住你的仇恨!”陆见微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穿透层层痛苦,直接响彻在她的灵魂深处。
仇恨!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灯塔,在无尽的痛苦汪洋中为她指引方向。对,不能放弃!大仇未报,月泉未复!她咬紧牙关,几乎将嘴唇咬破,凭借着这股刻骨铭心的执念,强行凝聚着即将涣散的意识,努力配合着陆见微的引导,尝试去掌控、去接纳那原本属于她、却又陌生而狂暴的力量……
储藏室外,沙漠的夜空之上,一缕极其微弱的、纯净的月华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穿透了客栈扭曲的能量场,悄无声息地汇入那通风口,融入符阵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符阵的光芒时明时暗,陆见微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甚至开始微微摇晃,显然消耗巨大。月牙儿的痛苦呻吟渐渐低沉下去,并非痛苦减轻,而是她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的改变,对痛苦的感知方式也在蜕变。她眉心的月影石光芒不再刺眼,反而变得内敛、深邃,那层污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石体本身仿佛正在与她眉心血肉缓缓融合。
陈启山依旧如铁塔般守在那里,重铠上凝结了一层白霜,那是被逸散的太阴之气侵染所致。顾倾城面前的探测仪屏幕上,数据疯狂跳动,代表着月牙儿的生命体征正在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转变,能量层级却在稳步而缓慢地攀升……
最危险的阶段,尚未过去。但新生的曙光,已然在极致痛苦与坚守的黑暗中,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