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衍的目光带着审视,如同手术刀般精准,似乎要将苏念从里到外剖析一遍。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了一下。她在权衡。临时访客账号的事情,张辰是私下帮忙,若此刻全盘托出,是否会将他置于不必要的关注下?但陆时衍显然已经知情,并且直接询问,若她隐瞒,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恐怕立刻就会察觉,反而显得可疑,更可能打草惊蛇。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部分坦诚,保留关键。
“陆总监,”苏念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我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在资料泄露的时间段内,系统里有一个拥有Level 2权限的临时访客账号,频繁访问并下载了非遗项目的核心资料,包括传承人联系清单和我之前的方案草稿。”
陆时衍眼神微凝,身体稍稍前倾,显示出浓厚的兴趣:“临时访客账号?Id是什么?申请来源是哪里?”
“Id是 ‘V_Guest_’。”苏念答道,“申请记录显示,是集团总部战略发展部,一位叫高峻的项目经理提出的申请,理由是‘行业趋势调研与潜在合作方评估’。”
“战略部?高峻?”陆时衍眉头蹙起,显然对这个信息感到意外,并且立刻抓住了关键点,“战略部近期并没有对接到我们非遗板块的调研需求。”他拿起内线电话,快速拨了一个号码,“Linda,帮我确认一下,战略部的高峻经理,上个月27号前后是否提交过需要调阅市场部非遗项目资料的临时访客权限申请……嗯,尽快给我回复。”
挂了电话,他看向苏念:“你继续。”
“我私下请朋友帮忙初步查证过,”苏念斟酌着用词,没有直接点出张辰的名字,“高经理那段时间正在外地出差,理论上不可能提交这个申请。而且登录这个账号进行操作的外部Ip地址,追踪到一个公共网络咖啡厅。线索……目前在这里中断了。”
她说完,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默。陆时衍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眼神深邃,显然在快速消化和分析这些信息。
冒用总部其他部门员工身份,申请临时高权限账号,在公共网络地点窃取资料……这一系列操作,专业、谨慎,且透露出对集团内部流程的一定了解。
“也就是说,我们内部,很可能有人配合,或者至少,存在管理漏洞被利用了。”陆时衍下了结论,声音低沉而冷峻。
苏念心中一凛,他果然直接点出了最核心,也最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念谨慎地回应,“对方目标明确,直指我们项目的核心资源和前期规划,而且时机抓得很准。”
这时,陆时衍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他按下免提。
“陆总监,确认过了。战略部高峻经理确认,他本人从未提交过相关申请,战略部近期也的确没有针对非遗项目的临时调阅需求。他们部门的临时访客账号申请流程也确实存在可以冒用的漏洞,相关情况已反馈给It和安全部门跟进。”
“知道了。”陆时衍挂了电话,看向苏念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你的信息是准确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件事,我知道了。内部的问题,我会让相关部门秘密核查。对外,尤其是对华彩那边的动作,你的应对思路是对的,聚焦深度,做出实效。‘非遗生活美学体验日’必须成功,而且要快,要出彩。这是打破目前被动局面最直接的方式。”
“我明白,陆总监。活动方案和资源对接都在全力推进中,我会确保落地效果。”苏念立刻表态。陆时衍愿意接手内部调查的部分,对她而言是减轻了不小的压力,可以更专注于业务反击。
“嗯。”陆时衍微微颔首,“出去忙吧。有什么新的发现,直接向我汇报。”
“好的,陆总监。”苏念应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轻轻舒了口气。与陆时衍的这次简短交锋,信息量巨大,也让她隐约感觉到,这位冷面上司并非完全站在她的对立面,至少在维护公司利益和项目成功上,他们是同一阵线。
回到工位,苏念立刻投入工作。她先与周雯通了电话,同步了华彩通稿的情况,并强调了与钱老师合作协议签订的紧迫性。周雯表示钱老师那边基本已无异议,协议细节正在最终确认,预计明天就能走流程。
接着,苏念又将“非遗生活美学体验日”的详细方案发给了合作社区和云织工作室,并就活动当天的流程、物料、人员安排等细节进行了密集的线上沟通。她必须抢时间,在华彩的舆论声势完全发酵起来之前,用一场实实在在、可触可感的社区活动,将公众的注意力拉回来。
整个下午,苏念都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她注意到赵倩几次似乎想凑过来打探消息,都被她以忙碌为由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李晓晴也难得没有再来找茬,大概是华彩的通稿也让这位直系领导感受到了压力,暂时将内部矛盾放在了次要位置。
临近下班时,苏念收到了张辰发来的一个加密文件包和一段消息。
【辰:念姐,你让我重点关注的几个和华彩有过接触、或者近期行为有异常的Ip和账号,有点发现。打包发你。里面有个内部通讯软件的匿名群聊记录截取(脱敏处理),有人在带节奏,暗示我们非遗项目雷声大雨点小,资源被华彩抢走大半,项目前景堪忧。风向不太对。】
苏念心头一沉。果然,外部的攻势伴随着内部的搅浑水。她点开文件包,快速浏览了那些处理过的聊天记录截图。发言者匿去了身份,但言辞之间,确实在刻意放大华彩通稿带来的冲击,唱衰创科的非遗项目,甚至影射项目负责人(虽然没有点名,但矛头隐隐指向她)能力不足。
这种来自暗处的诋毁,虽然一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却能潜移默化地动摇军心,破坏团队士气,尤其是在项目攻坚的关键时期。
【念:收到,多谢辰哥。能追踪到发言的大概范围吗?】
【辰:对方用了多层跳板,很小心。只能初步判断是在公司内网发出的,具体到个人……很难。需要更高权限和更长时间监控。】
【念:明白了。继续留意,辛苦了。】
放下手机,苏念揉了揉眉心。内鬼不仅窃取资料,还在内部煽风点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任由这种消极情绪蔓延。
她想了想,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一份名为《关于近期市场竞争及非遗项目进展的几点说明》的邮件。在邮件中,她并未直接反驳那些流言,而是用事实说话:首先,再次明确了项目“社区深耕、长期价值”的核心定位,与华彩模式进行区分;其次,列出了目前已确定的核心传承人资源(包括即将签约的钱老师)和达成的社区合作意向;最后,通报了“非遗生活美学体验日”的活动规划与预期目标,并附上了刚刚与社区、工作室确认的推进时间表。
邮件语气客观、积极,充满信心。她将邮件发送给了项目组全体成员,并抄送给了陆时衍和李晓晴。
这封邮件像是一颗定心丸。发送出去后不久,苏念就注意到办公室里的氛围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之前一些同事脸上隐约的担忧和观望神色减轻了不少,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还过来跟她确认了一下活动细节,表现出参与的积极性。
李晓晴回复了一个“收到,抓紧落实”,算是默认了她的做法。陆时衍则没有回复,但苏念知道,他一定看到了。
下班时间已过,办公室里的人渐渐离开。苏念处理完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准备关电脑时,内线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陆时衍。
“苏念,还没走?”
“正准备走,陆总监。”
“邮件我看了。”陆时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苏念微微一愣,“应对得不错。保持住这个节奏。”
“……谢谢陆总监。”苏念有些意外,这算是……表扬?
“嗯,路上小心。”那边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苏念拿着传来忙音的电话听筒,怔了几秒。陆时衍这突如其来的、略显生硬的关心,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极其微妙的涟漪。但很快,她甩甩头,将这丝异样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她拿起包,走出办公楼。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喧嚣而迷离。苏念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感觉一天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一些。
她知道,挑战远未结束。华彩的攻势不会停止,隐藏的内鬼还在暗处,一周后活动的压力巨大。但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是被激起的斗志。
无论明枪还是暗箭,她都会一一接下。
她拿出手机,给周雯发了条信息:“雯姐,明天上午九点,我们最后对一遍活动流程和应急预案,确保万无一失。”
然后,她迈开脚步,汇入了下班的人流。背影纤细,却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坚韧力量。这场职场逆袭之战,她才刚刚开始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