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喊杀声与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契丹大营的侧后方炸响!那面突兀出现的、绣着狰狞黑虎的战旗,在夕阳余晖和扬起的烟尘中狂舞,带着一股蛮横霸烈的气势,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耶律部大营毫无防备的软肋!
正准备踏破寨墙、一举奠定胜局的耶律斜轸,猛地勒住战马,雄壮的身躯在鞍上剧烈一晃。他霍然回头,金色的面甲下,那双原本淡漠如冰的鹰目,第一次迸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暴戾!
“后营遇袭!是哪里来的军队?!”
“黑虎旗?从未见过!”
“快!回援!保护大纛!”
契丹军完美的进攻节奏,被这来自背后的致命一击彻底打乱!已经冲入寨墙缺口的前锋骑兵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后续的部队更是阵脚大乱,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与士兵茫然的张望混杂在一起,原本如山崩海啸般的攻势,竟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凝滞!
黑云寨墙之上,原本已闭目待死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援……援军?!”张彪拄着刀,瞪大了眼睛,望着远处契丹大营升起的骚乱烟尘,几乎不敢相信。
“是晋军吗?”赵铁柱喘着粗气问道。
陈远死死盯着那面陌生的黑虎旗,大脑飞速运转。晋军?不对!赵青就在身边,若有援军,他绝不会是那般震惊茫然的表情。而且,那黑虎旗的样式、那支军队彪悍狂野的冲击风格,与建制严整的晋军截然不同!
这是一支未知的势力!一支在他们与契丹人拼得两败俱伤时,突然杀出的第三方力量!
但无论来者是谁,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朋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不是晋军!”陈远嘶声大吼,瞬间压下了墙头上的骚动和议论,“但他们在打契丹!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猛地抽出已经砍出缺口的弯刀,指向寨墙下那些因为后方遇袭而陷入混乱、进退失据的契丹前锋骑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反击的咆哮:“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里应外合,杀光这些瓮中之鳖!随我——杀出去!”
“杀——!”
绝境逢生的狂喜与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残存的守军,无论是战兵还是守兵,甚至是一些轻伤的辅兵,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跟着陈远、张彪、赵铁柱等人,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寨墙的缺口、从尚未被攻破的寨门,悍然反冲了出去!
墙下的契丹前锋骑兵正因后方变故而军心浮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伙如同疯虎出柙般的守军迎头撞上!一方是归师难遏、哀兵必胜,另一方是首尾难顾、士气受挫,高下立判!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陈远一马当先,刀光闪过,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契丹十夫长便被劈落马下!张彪状若疯魔,一根狼牙棒挥舞得如同风车,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赵铁柱带着人专门砍杀马腿,制造更大的混乱!
墙根之下,瞬间变成了更加惨烈的修罗场。失去速度优势、又陷入混乱的契丹骑兵,在狭窄的地形和守军亡命的攻击下,竟被杀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而远处,那支黑虎旗军队的攻势更是凶猛无比。他们似乎极其擅长乱战,人数虽然看上去似乎并不占绝对优势,但个个骁勇异常,战术刁钻,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穿插分割,放火焚烧契丹大营的帐篷和辎重,将混乱不断扩大。
耶律斜轸怒发冲冠,他试图分兵抵挡,但那支黑虎军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一击即走,绝不恋战,专挑薄弱处下手。大营的火光、溃兵的惨叫、以及正面战场突如其来的反击,让这位契丹名将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他知道,今日之战,已不可为。继续纠缠下去,一旦大营有失,或者被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和寨中守军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终于从契丹中军响起,那是撤退的命令!
听到号角声,正在苦战的契丹士兵如蒙大赦,再也无心恋战,纷纷脱离战斗,向着大营方向溃退。
追击!痛打落水狗!
陈远和张彪带着杀红了眼的守军,一路追亡逐北,直到契丹弓箭手在远处列阵,射住阵脚,才堪堪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从寨墙到契丹大营之间的道路上,尸横遍野,丢弃的兵器、旗帜、辎重随处可见,大部分都是契丹人的。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有契丹大营和战场各处燃烧的火光,映照着这惨胜之后的狼藉。
黑云寨,守住了!以一种谁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
守军们相互搀扶着,站在满是血污的战场上,望着溃退的契丹大军和远处那支依旧在游弋、如同幽灵般的黑虎旗军队,发出了劫后余生、嘶哑却充满宣泄的欢呼。
陈远拄着刀,剧烈喘息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面在夜色火光中若隐若现的黑虎旗。
这支军队是谁?他们从何而来?为何要帮黑云寨?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支黑虎旗军队中,分出一小队轻骑,脱离战场,朝着黑云寨的方向,不紧不慢地驰来。为首一骑,掌着一杆较小的黑虎认旗,在距离陈远等人百余步外勒马停下。
那骑士对着陈远等人所在的方向,扬声喊话,声音在夜风中清晰地传来,说的竟是带着些幽州口音的汉语:
“黑云寨的陈寨主可在?我家将军有请寨主,于明日巳时,在阵前‘落鹰坳’一叙,共商……善后之事。”
话音落下,不待陈远回应,那小队轻骑便调转马头,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和一个充满未知的邀约。
共商善后之事?
陈远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锁起。这支神秘的黑虎军,解了黑云寨的灭顶之灾,却又显得如此莫测高深。明天的会面,是福是祸?那黑虎旗下的“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口中的“善后”,又意味着什么?
刚刚经历血战、疲惫到极点的黑云寨,似乎刚从虎口脱险,又可能即将踏入另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