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语文课本搁在暖气片旁的小桌上时,书页被暖风掀起一角,露出夹在里面的羽毛。阿柚正坐在桌对面的椅子上——那把椅子是空的,却因为他的停留,椅面比周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凉。他盯着书页上的铅笔涂鸦,忽然开口:“你当年总在课本空白处画鸽子,画得翅膀都歪了,还说要画一只和巷口那只一样的。”
林夏弯着腰翻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果然看见页边歪歪扭扭的鸽子图案,有的缺了眼睛,有的多了根尾羽。“那时候你总笑我画得丑,”她笑着回头,却见阿柚的指尖正虚虚点着一页空白处,“这里怎么有印子?”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页空白纸的右下角,隐约有片浅灰色的痕迹,像被什么东西蹭过。林夏把课本凑到暖气片边,借着温热的温度仔细看,竟发现那不是蹭痕,是几行极淡的铅笔字,笔画轻得几乎要融进纸里:“夏夏的鸽子画得很好,比上次的好看。”
字迹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小孩写的,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熟悉。林夏的心跳忽然快了些,她翻到前一页、后一页,在每一页的空白处细细找,竟找出了十几行同样的小字——“今天夏夏给鸽子喂了小米,它吃了两口”“夏夏被老师夸了,放学时蹦着走的”“夏夏哭了,因为鸽子飞走了,我把羽毛藏起来了”。
最后一行字在第32页,也就是夹着羽毛的那一页,字迹比前面的重些,还带着点蹭花的痕迹:“夏夏说想一直看见我,我也想。”
“这是……”林夏的指尖轻轻按在字迹上,纸页带着暖气片传来的温度,可那行字的位置,却透着丝属于阿柚的凉。她猛地抬头看向阿柚,他的耳朵竟泛起一点淡红,身形比昨天又凝实了些,校服上的纽扣都能看清轮廓。
“那时候你总对着课本说话,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说想让鸽子回来。”阿柚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纸页上的字迹,“我想回应你,却碰不到笔,只能趁你睡着时,用尽力气蹭着铅笔尖写——写得不好,总蹭花。”
林夏忽然想起小学时的夜晚。她总把课本摊在书桌上,对着空气说“阿柚,今天老师夸我字写得好”“阿柚,鸽子还会回来吗”,每次说完,都能感觉到身边有丝凉意在绕,却从没有回应。原来那时候,他一直在,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她,哪怕只能写出几行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字。
她翻到课本最后一页,那里有片更深的痕迹,像是被反复蹭过。借着光仔细看,能辨认出“阿柚”两个字,笔画重叠着,写得比前面的都用力,却还是有些模糊。“你写了自己的名字?”林夏问。
阿柚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带着点不好意思:“试了好多次,总写不好,要么蹭花,要么笔画连在一起。后来你把课本收起来,我就没再写了。”
林夏把课本抱在怀里,纸页的温度和阿柚的微凉裹在一起,像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夜晚。她记得有次写完作业,趴在书桌上睡着,醒来时发现课本被挪到了枕头边,当时以为是妈妈动的,现在才知道,是阿柚趁着她睡着,用尽力气把课本挪到她身边,怕她着凉。
“阿柚,”林夏抬头看他,嘴角弯起个浅笑,“这些字,我都看见了。”
阿柚的眼睛亮了亮,起身走到桌边,指尖轻轻碰了碰课本上的字迹。就在他的指尖碰到纸页的瞬间,那些淡灰色的小字忽然泛起一点微光,笔画慢慢变得清晰,像被重新描过一样。更神奇的是,他袖口处的羽毛,竟也随着字迹的清晰,变得更完整了些,羽尖的浅灰不再是淡淡的一点,而是能看清细密的纹路。
“好像……只要和你有关的东西,我都能碰得更清楚些。”阿柚看着自己的指尖,语气里带着点惊喜。他再去碰那根夹在书页里的羽毛,羽毛竟轻轻动了动,飘到了他的指尖旁,像被他托着一样。
林夏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把课本轻轻放在桌上,看着阿柚小心翼翼地“托”着羽毛,看着那些清晰起来的铅笔字,看着他越来越凝实的身形。窗外的风渐渐小了,暖气片的温度裹着书页的墨香,还有阿柚身上那丝熟悉的凉,凑成了最温暖的模样。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在课本上写字。”林夏说。
阿柚抬头看她,眼底的微光像落了星星:“好。”
那一天,小桌上的语文课本没再合上,书页被暖风轻轻吹着,露出里面的羽毛和清晰的铅笔字。一个女孩和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坐在桌旁,一个拿着笔,一个虚虚托着羽毛,安安静静地,把没说出口的话,都藏进了泛黄的纸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