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毓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不必了。”
欧阳明净却起身,挡在了他面前,脸上写满了真诚的懊悔,眼神甚至带着几分祈求。
“我是真心实意想向你道歉。为我过去的愚蠢、狂妄,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感到无比懊悔。我知道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于你……”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
“便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临刑前尚有一顿断头饭可吃。如今我们婚约已解,过往种种,能否就让它随风而去?就当是给这段错误的缘分一个彻底的了结,也请给我一个当面忏悔、表达歉意的机会。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他这副低姿态的、近乎卑微的恳求模样,再听着他这番合情合理的话语,东方毓那颗吃软不吃硬的心,不由得动摇了。
杀人犯国家尚且给机会改过自新,欧阳明净纵然有千般不是,如今他愿意放下身段诚恳道歉,我若一直这般针锋相对、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显得我太过小肚鸡肠?
他本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更何况对方只是请求一个道歉的机会,并非要纠缠不清。
或许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让这段不堪的过往真正画上句号,也未尝不可。
东方毓终是暗自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淡淡开口道:“好吧。”
见他终于松口答应,欧阳明净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欣喜,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太好了!那我们去天香楼如何?那里的菜品精致,环境也雅致。我的马车就在宫门外候着。”
“不必了,”东方毓语气平静地拒绝。
“我的马车也在宫外,我们直接在天香楼汇合便是。”
经历过之前的种种,他自然不会与欧阳明净同乘一车。
对于这个拒绝,欧阳明净并不意外,能说服东方毓答应这顿饭,已经是超出预期的进展了。
他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那我们便在天香楼见。”
天香楼二楼的包间雅座早已准备妥当。
房间陈设清雅,临窗的位置视野极佳,窗外一条清澈小河蜿蜒而过,垂柳依依,偶有小舟轻荡,景致宜人。
雕花红木圆桌上,已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香气四溢。
“毓儿,快请坐。”欧阳明净殷勤地招呼着。
东方毓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回过上次在类似场合被下药的惊心一幕,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眼神中也掠过一丝警惕。
欧阳明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逝的异样。
他心中了然,却没有点破,反而主动拿起一副干净的银筷,脸上带着坦诚的歉意,温声道:“我知你心中仍有顾虑。”
说着,他竟真的开始行动,将桌上每一道菜,包括汤品和点心,都亲自夹取一小部分,从容不迫地逐一品尝了一遍。
随后,他又拿起酒壶,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仰头连饮三杯,杯杯见底。
放下酒杯,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愈发清澈认真,看向东方毓。
“这三杯,是我为上次的混账行为向你赔罪。毓儿,我知道过去的错误无法轻易抹去,但我今日是真心实意道歉,绝无半点虚假,更不会再有任何不堪的手段。请你信我这一次。”
他这番近乎验毒的举动和直白的话语,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稍稍打消了东方毓心头最重的那层顾虑。
他沉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些许靠近自己这边的菜式,慢慢吃了起来。
至于酒,他始终未碰。
欧阳明净见状,也不勉强,反而体贴地唤来伙计,为他换上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席间,欧阳明净寻着话题,语气温和地说道:“眼看岁首就快到了,希望到时候在花灯节上,还能有机会与你一同赏灯游街。”
“岁首?”东方毓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何为岁首?”
欧阳明净闻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
岁首乃一年之始,是尽人皆知的节日,毓儿怎会不知? 但是他依旧耐心解释道:“岁首,便是一年之首,辞旧迎新的日子。”
东方毓这才了然,原来这个时代将元旦称为“岁首”。
不知不觉间,他穿越至此,竟已快满一年了。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稍缓的气氛中结束了。
欧阳明净全程举止得体,言谈恳切,道歉的姿态做得十足,并未有任何逾越或令人不适的言行。
东方毓虽未完全放下心防,但至少确认了,对方此次,似乎是真心想要为过往画上一个句号。
岁首的脚步伴随着日渐凛冽的寒风,悄然临近。
皇城内外,无论是朱门高户还是寻常巷陌,都渐渐弥漫开一股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
东方毓的生活,似乎也因此恢复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自那日天香楼一别,欧阳明净果然信守承诺,未曾再来打扰,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稍稍放松,有了几分喘息之机。
端木熙依旧忙碌于军务与朝堂,身影匆匆。
但无论多晚,夜色多深,他总会踏着霜露或披着星光出现在东方毓的房中。
有时东方毓已然睡下,他便只在床边静静坐上一会儿,替他掖好被角,凝望片刻,方才悄然离去。
岁首前夜。
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更添了几分年节韵味。东方毓站在将军府的廊下,看着庭院中渐渐覆上的一层洁白。
“下雪了。”他轻声自语,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朦胧的白雾,随即消散。
他带着一种南方人特有的执着与新奇,暗自期待着这雪能下得再大一些,再厚实一些,最好能积起来,让他有机会堆一个记忆中模模糊糊的雪人。
正出神间,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厚实狐裘斗篷从身后轻轻披上,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紧,阻隔了凛冽的寒气。
侍女绿漓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恭敬地福了一礼:“世子,岁首安康。”
东方毓收回望向雪景的目光,转头看向她,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绣着吉祥纹样的红色荷包,递了过去。
“给,压岁钱。绿漓,也祝你岁首安康,新的一年诸事顺遂。”
绿漓惊喜地接过荷包,触手沉甸甸的,她再次屈膝,声音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