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这只有在极度亲近和放松时才会流露出带着娇嗔意味的埋怨。
他眉头紧蹙,紫眸中闪过焦躁。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立刻离开!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将东方毓虚弱不堪的魂体打横抱起,用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他圈在怀中。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是对鬼王,也是对自己下的死命令:“走!”
端木熙周身紫电缭绕,抱着意识昏沉的东方毓,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灰雾的疾电,瞬间冲出了噬魂涡那令人绝望的吞噬范围,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鬼王发出一声低吼,庞大的阴影牢牢断后,抵御着可能追来的任何危险。
噬魂涡在他们身后不甘地咆哮、疯狂旋转,却终究无法留下这决然离去的身影。
疾驰中,端木熙低头看向怀中昏迷魂体,这个在无意识微微颤抖的陌生魂魄,紫眸中的情绪翻涌,复杂难明。
那不合常理的舍身相救,那濒临消散时让他心头莫名一紧的脆弱。
那缕绝不可能出错的,属于毓儿魂魄本源的微弱共鸣,还有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嘟囔。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荒谬却又是唯一可能的真相。
他的手臂,无声地收得更紧了些,将那抹微弱的光芒牢牢护在怀中。
东方毓感觉自己的魂体轻若无物,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唯有那持续传来的颠簸感,以及一缕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冰冷气息,如同系住风筝的最后丝线,顽强地维系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在魂体深处那片混沌的感知里,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
他看见那双总是覆着丝带的眼,此刻紫芒灼灼。
其中翻涌的不再是平日的冰冷与漠然,而是某种他从未见过近乎焦灼与心疼的情绪。
那双有力的手臂始终紧紧箍着他,传递来的不再是冰冷的禁锢,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生怕他碎裂消散的小心翼翼。
他看见周遭鬼界的灰雾以惊人的速度倒退,荒芜的景象模糊成一片流动的暗色,显示着抱着他的人正以何等决绝的速度在逃离险境。
一种迟来混合着无尽酸涩与懊悔的情绪,如同缓慢渗出的毒液,侵蚀着他昏沉的意识。
他是在为我着急吗?他也会为了这个我而心疼?
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他,我就是东方毓,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濒死的绝望?
是不是就能更早地确认,他心里在乎的,或许并不仅仅是“东方毓”这个身份和那副好看的皮囊?
这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一闪而过,却带来了比魂体撕裂更深刻的刺痛与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颠簸终于停止了。
他感觉到自己被极其轻柔地放下,身下是熟悉的,冰冷的岩石触感。
而那令人安心的冰冷气息并未远离,依旧紧密地环绕着他。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却带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量,缓缓包裹住他虚弱不堪几近透明的魂体。
这股力量他很熟悉是属于端木熙,但此刻,其中蕴含的不再是审视与掌控,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引导与修复。
他的魂体被这股力量温柔地托起,如同引导迷途的归鸟,朝着他躺在阵眼中央,了无生气的身体缓缓归去。
就在他的魂体即将与肉身重新融合的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端木熙的魂体主动迎了上来!
那不是简单的护送归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带着决绝意味的纠缠与灵魂层面的联结!
一股远比之前手腕锁链更加深邃、更加本质的力量。
如同燃烧的紫色星辰,带着义无反顾的决意,竟从端木熙的魂体本源中分离出一缕,精准地牢固地缠绕上了东方毓魂魄最核心、最本质的真灵!
魂契?
东方毓残存的意识剧烈震颤。
他曾在古籍手札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这是一种极其古老而霸道的灵魂契约,并非主仆,更像是一种同生共死、命运交织的至高羁绊!
一旦结成,双方魂魄将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端木熙他竟然……要用这种方式绑定他?
他想挣扎,想拒绝!
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异世之魂,一个顶着平凡皮囊的灵魂,何德何能承受如此沉重而珍贵的绑定?
更何况,万一哪天那诡异的石头再次出现,他突然穿越回去,留下端木熙一个人怎么办?
这魂契会不会反噬他?
然而,那股来自端木熙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坚定。
如同最坚韧的古老藤蔓,将他的惶惑与抗拒一一抚平、缠绕。
最终牢牢地、永久地烙印在了他灵魂的最深处,形成了一个无法磨灭的紫色印记。
在意识彻底回归肉身、沉重的眼皮感受到外界光线的前一瞬,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却带着某种尘埃落定般极致郑重的低语。
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栗与不容反驳的占有:
“找到你了……再也不准跑。”
下一刻,沉重的窒息感骤然消失,五感如同退潮后重新涌上的海浪,瞬间回归。
“咳!咳咳……!”
躺在冰冷岩石上的身体猛地吸进一口带着血腥与霉味的空气,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模糊的视线在昏暗中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却带着疲惫的脸。
白色丝带依旧覆着眼,但东方毓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丝带之后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着他。
而手腕上,那冰冷的锁链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灵魂深处多了一道无法磨灭的与眼前之人紧密相连的温热烙印。
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山洞内一片死寂,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失控的心跳声在空旷中回荡。
端木熙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带着轻颤。
轻轻拂过东方毓刚刚恢复血色的脸颊,动作珍重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
东方毓怔怔地看着他,千言万语满腔复杂情绪堵在喉咙口,翻腾涌动。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以及确认某种事情后无比复杂的轻唤:
“端木熙……”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伪装,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