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那如同冰刃般凌厉的质问,还带着强烈的失望与愤怒,狠狠刺在陈暮被血腥和反噬麻木的神经上。
他布满血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双冰冷空洞的碧色眼眸,终于有了一丝焦距,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迎上了容容那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与失望的目光。
那目光,比插在身上的毒匕更痛!比燃魂引煞的反噬更甚!仿佛将他灵魂深处那点刚刚因为守护了弱小(哪怕是用禁忌手段)而升起的一丝微弱慰藉,瞬间击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被审判的冰冷。
他想解释,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干涩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两把毒匕在伤口中随着他身体的微颤,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带着麻痹感的剧痛。
就在这时,几道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迅速降临!
赤红的身影如同熔岩坠地,涂山红红无声地出现在容容身侧,赤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在陈暮身上和那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上略作停留,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哇靠!这……什么情况?!” 雅雅冰蓝色的身影紧随其后,看到现场的血腥惨状,尤其是那具干瘪的尸身和满地冻结碎裂的内脏残骸,饶是她见惯了战斗,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冰蓝色的眼眸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豆芽菜……你……你干的?够狠的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最后落地的,是东方月初。他捂着左臂的伤口,气息有些急促,俊秀的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余红和一丝疲惫。当他看清场中景象时,明亮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惊。
他看到浑身浴血、插着匕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冰冷空洞的陈暮,又看到容容那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失望。再看看那些被救下但吓得魂飞魄散的村民,以及那几具敌人的尸体……
东方月初的心地终究是光明而赤诚的。他虽然平时与陈暮交集不多,甚至觉得对方过于阴郁,但此刻看到陈暮的惨状和现场的狼藉,下意识地认为陈暮是为了保护村民才被迫血战至此,甚至不惜重伤。
他无法理解容容姐此刻为何如此严厉地质问一个显然为了保护弱小而拼命的同伴。
“容容姐!” 东方月初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劝解,“你先别生气!陈暮他……他也是为了救人啊!你看这些村民,还有小茸,要不是他……”
他指了指昏迷的小草精和远处瑟瑟发抖的兔妖婆婆等人,“这些家伙丧心病狂,拿平民当人质!他肯定是被逼急了才……” 东方月初的话,充满了对弱者的同情和对陈暮“英勇”行为的认可,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然而,他这番话,听在正处于极度愤怒和对陈暮“失控”、“偏离正道”极度不满的容容耳中,却如同火上浇油!
救人?!
又是这句“救人”?!
容容此刻心中翻腾的,是对陈暮动用禁忌邪术的震惊与后怕,是对他彻底偏离自己精心布局、可能暴露涂山把柄的愤怒,更是对他可能就此堕入邪道深渊的深深忧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禁忌之术对心性的腐蚀有多可怕!一旦踏上,便是万劫不复!她严厉质问,是希望敲醒陈暮,是希望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悬崖勒马!
可东方月初这番话,在她听来,却像是在为陈暮的“邪魔外道”开脱!像是在用“救人”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他走上歧途的危险本质!这让她觉得陈暮的行为非但没有被认识到错误,反而可能被这种“情有可原”的借口所纵容!
“救人?用这种邪魔外道的手段?!” 容容猛地转头看向东方月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误解和更深失望激起的、近乎尖锐的怒意!
她碧色的眼眸中,那冰冷的审视瞬间化为更深的寒芒,如同利剑般刺向试图“说情”的东方月初,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陈暮的心上!
“东方,你不必替他说话!” 容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目光重新死死锁定摇摇欲坠的陈暮,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凌:
“涂山的规矩是什么?!守护的底线在哪里?!他全都忘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严厉,更带着一种对陈暮灵魂堕落的深切忧虑。然而,这忧虑在愤怒和东方月初“开脱”的刺激下,化作了更伤人的话语:
“看来,” 容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陈暮所有隐藏的心思,她的声音冰冷而失望,如同最后的宣判,“你终究还是没能真正理解涂山的‘家’意味着什么!”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陈暮那沾满血污、却依旧紧握着拳头的双手,那眼中闪过的狠厉,那周身残留的禁忌气息……最终,那句如同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话,带着冰冷的失望和彻底的定性,清晰地回荡在血腥弥漫的空地上:
“你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歧途上!”
“歧途……”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最狂暴的九天劫雷,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劈进了陈暮的脑海!劈碎了他被血腥麻木的神经!劈穿了他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
他所有的付出——那苦情树下燃烧生命的誓言,那无数个日夜在内库的伏案疾书,那在迷雾谷强忍呕吐记录的线索,那在雅雅戏谑下挺直的脊背,那在容容冷漠算计后依旧交付的信任,那在东方光芒万丈下被碾碎的自尊,那偷窥禁忌后日夜背负的枷锁与愧疚……以及刚才,那为了保护弱小村民、不惜燃魂引煞、承受反噬、以伤换命、近乎同归于尽的搏杀……
这一切的一切!
在容容这句冰冷的“歧途”之下!
在她那充满了失望、审视、仿佛看着一个无可救药堕落者的目光之下!
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都指向了一个肮脏而卑劣的结论——他的心思,他的努力,他的挣扎,他的守护……甚至他心中那份深埋的、连仰望都觉得是亵渎的爱慕……全都是……歧途!
“噗——!”
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陈暮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一晃,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也染红了他早已被血浸透的衣襟!
插在左肩和右肋的毒匕,因为身体的剧烈晃动而更深地刺入!剧毒混合着禁忌反噬和此刻那灭顶的绝望,如同最汹涌的毒火,瞬间焚毁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他抬起布满血污的脸,那双碧色的眼眸,死死地、死死地望向容容。眼中,再也没有了冰冷,没有了狠厉,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灵魂后的、深入骨髓的绝望、悲凉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无声的质问!
涂山的“家”……
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最终定义?
歧途……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缓缓地、无声地向后倒去。意识陷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是容容那冰冷失望的眼神,东方月初错愕担忧的脸,以及……那枚紧贴在胸膛、此刻却冰冷如同墓碑的平安扣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