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老城区，七拐八绕的巷子里，藏着这家名为次元小屋的店铺。
招牌是块褪色的木板，字迹都有些模糊。
若不是刘星带路，凌天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油彩、布料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店铺不大，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左手边是顶天立地的货架，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布匹，从普通的棉布到泛着诡异光泽的pU皮，应有尽有。
右手边则是无数个小格，装着纽扣、蕾丝、金属环扣，以及各种型号的假发和模型板材。
整个空间拥挤却有序，像一个炼金术士的工坊。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灰色旧t恤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用一块软布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机甲模型的手臂。
他动作很慢，神情专注，仿佛那不是一个模型，而是一件稀世的古董。
“老板，来客人了！”刘星熟络地喊了一声。
那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刘星习以为常，对凌天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说：“看见没，就这德性。”
凌天没理会刘星的吐槽。
他一踏进这里，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
他没有像普通顾客那样四处闲逛，目光在店内迅速扫过一遍后，就径直走向了材料区。
刘星跟在他身后，只见凌天先是走到布料架前。
他没有看那些花里胡哨的成品布，而是伸手，指尖从一卷藏青色的布料上轻轻划过。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指腹传来的纹理和质感。
“羊毛混纺，比例大概七三开。”他轻声自语。
然后他睁开眼，将布料的一角拎起来，对着头顶昏黄的灯泡，观察着光线穿透布料后呈现出的哑光感。
“就是它了。”
他又走到另一排，那里挂着各种格纹裙的布料。
他看都没看那些现成的，直接抽出一卷纯白色的斜纹棉布。
“老板，这布能不能定制印染？”他朝着柜台的方向问。
柜台后的男人擦拭模型的动作顿了一下，依旧没抬头。
“能，提供潘通色号和矢量图，三天后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慵懒。
“好。”
凌天又走到模型材料区，那里堆放着各种颜色的EVA板材和pVc管。
他拿起一块黑色的高密度EVA板，用手指按了按，又用指关节敲了敲，听着那沉闷的回响。
一旁的刘星已经看呆了。
他虽然也玩cos，但买材料基本就是看个颜色、问个价格。
凌天这架势，不像是在采购，更像是一位挑剔的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兵器库。
凌天的目光最终落在货架最底层，一块被单独放置的、泛着金属灰色的板材上。
那板材看起来比普通的EVA更薄，质感也更细腻。
他伸手，正要将它抽出来。
“小伙子。”
柜台后的声音第一次主动响起。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角有些细密的皱纹，眼神里带着一种没睡醒的倦意。
“那块板，不是新手玩得转的。”
刘星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来了来了，老板的“劝退环节”开始了。
他正想开口帮腔，却被凌天一个眼神制止了。
凌天没有被这句话影响，他将那块特种板材抽了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热塑性复合材料？”他问。
店主挑了挑眉，算是默认。
“加热到多少度才能在保证延展性的同时，不起气泡？”凌天又问。
店主的眼神变了。
那股慵懒的倦意，像是被风吹散的晨雾，迅速褪去。
他放下了手里擦了半天的模型，第一次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
“180度，恒温烘烤三分钟，不能用热风枪直吹，会造成局部受热不均。”
凌天的眼睛亮了。
“用什么切割最好？激光切割的边缘会不会碳化影响黏合？”
“会。”店主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但站直了身体，就有一种莫名的气场。
“得用超声波切割刀，切口平整，不伤材料。”
他走到凌天面前，从他手里拿过那块板材。
“这种材料，优点是轻、韧性好，定型后硬度堪比AbS，而且表面光滑，能省掉好几遍打磨补土的功夫。”
“缺点是贵，而且对塑形的手法要求极高，温度和时间差一点，整块板就废了。”
店主看着凌天，问道：“你想用它做什么？”
“一把伞。”凌天回答。
“一把伞？”店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用航空级的材料做一把伞，你这伞是能上天？”
“是她的武器。”凌天说，“永恒之枪。”
他补充道：“施瓦茨六世原型体二号。”
店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盯着凌天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小鸟游六花？”
“嗯。”
店主忽然转身，走回柜台后面，弯腰在下面翻找起来。
刘星凑到凌天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满脸的崇拜。
“卧槽，兄弟，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的？跟专家似的。”
“画画的时候，对材料学也需要了解。”凌天平静地回答。
对他来说，无论是画布、颜料，还是眼前的布料、板材，本质都是创作的媒介。
想要让作品拥有灵魂，就必须先理解媒介的灵魂。
很快，店主拿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布包走了出来。
“哗啦”一声。
他将布包在柜台上一抖，里面滚出几根长短不一、闪烁着乌光的碳纤维管。
“伞骨用这个。”店主拿起一根最长的，递给凌天，“轻，而且有弹性，比市面上的任何伞骨都结实。”
他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小卷黑色的布料。
“伞面用这个，高密度碰击布，涂了疏水涂层，上面的魔法阵，别用丙烯手绘，会裂。”
他丢过来一支银色的笔。
“用这个，纺织品专用马克笔，画上去，用熨斗低温烫一下，色料会渗进纤维里，怎么折都不会掉。”
凌天接过这些东西，内心涌起一股激动。
这些，正是他想要的！
是能将他的构想完美呈现出来的最佳选择！
“老板，这些……”
“这些是我的私藏货，不卖的。”店主摆了摆手，表情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样子。
“不过今天看你顺眼，送你了。”
刘星在一旁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来这里这么多次，别说送，能让老板给个折扣都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结账的时候，凌天把定制印染的布料、藏青色的西装料、纯棉蕾丝花边、皮带扣环、假发、义乳……所有东西都堆在了柜台上。
店主扫了一眼，在计算器上随便按了几个数字。
“一共，三千二。”
刘星大惊：“老板你没算错吧？光那块定制布就不止这个价了！”
“今天我高兴，打个折，不行？”店主瞥了他一眼。
他看向凌天，忽然感叹了一句。
“现在这圈子，有钱的拿钱砸一身行头，没钱的买套几十块的衣服，都以为自己是coser了。”
“像你这样，还愿意去琢磨材料，琢磨怎么把一个东西从无到有做出来的年轻人，很久没见过了。”
他把打包好的东西推给凌天。
“好好做，别让我失望。”
走出次元小屋，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刘星还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和不真实感中。
“天呐！阿天！你简直就是我的神！”
他围着凌天团团转，“你知道那老板是谁吗？圈内远古大神工匠之心！五年前靠一手纯手工打造的等比例高达模型制霸全场，后来就退隐了！多少人想求他指点一句都求不到，他居然送你东西！”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凌天提着两大包材料，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
那分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他没有回答刘星的问题，只是看着远方的天空，轻声说了一句：
“走吧，回去。”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
凌天将所有材料都在空地上摊开。
藏青色的西装料、待印染的纯白棉布、光泽细腻的特种板材、乌黑的碳纤伞骨、各种金属配件和工具……
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刘星看着这阵仗，激动地搓着手。
“兄弟，这装备，简直是豪华顶配！cJc上，你绝对是那颗最亮的星！”
凌天没有说话。
他盘腿坐在材料中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块冰凉的特种板材。
他的眼中，没有了白天的平静，也没有了之前的犹豫。
现在重新出现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火焰。
那是创作的欲望之火。
他抬起头，看向刘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爆肝模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