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女孩通红的眼圈,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像一汪快要溢出的温泉。
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忽然觉得用语言解释是一件很苍白的事情。
“佳佳。”
凌天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跟我来。”
学校的甜品社活动室。
午后的阳光正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黄油和香草气息。
何润佳被凌天半拉半拽地按在了一张椅子上,依旧满脸困惑和担忧。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别说话,看着。”
凌天没有过多解释,他脱掉汗湿的运动背心,露出精悍的上身,转身走向操作台。
他先是极其认真地用洗手液将双手清洗了三遍,从指尖到手肘,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动作标准得像个即将上手术台的外科医生。
然后,他打开冰箱,目光扫过里面的材料。
牛奶,淡奶油,吉利丁片,还有一盒新鲜的蓝莓。
他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就已经动了起来。
拿取,称量,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排练了千百遍。
何润佳呆呆地看着。
她看着凌天将吉利丁片泡入冰水,看着他将蓝莓和细砂糖放入小锅,用小火慢慢熬煮,直到果汁变得粘稠,散发出浓郁的果香。
整个过程,他没有一丝犹豫。
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些瓶瓶罐罐。
这和他在雕塑室里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甚至更加痴迷。
何润佳忽然想起上次生日会,凌天也做了一个蛋糕。
当时她只顾着感动和惊艳,并未细看。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不是简单的会做,而是一种融入了骨血的技艺。
他的手腕稳定得像安装了陀螺仪,刮刀贴着盆壁,用一种奇特手法翻拌,每一次都精准地将底部的面糊抄起,又轻柔地落下。
他打发奶油时,甚至会侧耳去听打蛋器发出的声音,通过那细微的音调变化,来判断奶油的状态。
这……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凌天吗?
那个连下碗面条都会把厨房弄得一团糟,需要她去收拾残局的凌天?
强烈的陌生感,再一次席卷了何润佳。
她感觉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披着凌天外壳的陌生人。
一个技艺高超的,顶级的甜点大师。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当凌天将最后一层镜面淋在已经成型的慕斯蛋糕上时,何润佳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紫色的镜面光滑如宝石,上面用白巧克力勾勒出几根写意的枝条,几颗饱满的蓝莓点缀其间,像清晨挂着露珠的果实。
“好了。”
凌天将那份精致得让人不忍下手的蓝莓慕斯推到她面前,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重新坐回她对面,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现在,你还觉得我有事吗?”
何润佳看着蛋糕,又看看他。
他的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潮红,眼神却清澈明亮,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
那里面,没有了过去的迷茫和躲闪。
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从容和自信。
“我……”
何润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所有的质问和担忧,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无力。
“尝尝。”凌天将一把小巧的银色叉子递给她。
何润佳机械地接过叉子,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
慕斯蛋糕的质感极好,叉子切下去,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她将那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
下一秒。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蓝莓的酸甜果香在舌尖瞬间爆开,清新而不甜腻。
紧接着,慕斯的冰凉顺滑包裹住味蕾,入口即化,只留下浓郁的奶香和悠长的余韵。
底部的饼干碎酥脆可口,又为这极致的绵软增添了一抹层次感。
幸福。
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名为幸福的感觉,从口腔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吃。
比她吃过的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的甜品,都要好吃一百倍。
“我很好,佳佳。”
凌天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前所未有的好。”
“我没有被人欺负,也没有遇到麻烦。我只是在做我喜欢,并且擅长的事情。”
何润佳抬起头。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他看着她,眼神认真。
“无论是画画,做雕塑,还是cosplay,或者……做蛋糕。”
“对我来说,它们都是一样的。”
“都是在创造一件作品。我会用尽全力,把它做到最好。”
“所以,别为我担心。”
何润佳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着那里面闪烁的光。
她忽然明白了。
他没有变。
他只是……挣脱了某种束缚。
像他画里的那个人一样,挣脱了名为过去的枷锁,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
心中的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照耀的晨雾,缓缓消散。
重新浮现的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与自豪。
她拿起叉子,又挖了一大口蛋糕,塞进嘴里,用力地点头,眼眶却再一次红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担心。
就在凌天和何润佳享受着校园里片刻的温馨宁静时。
千里之外,魔都。
幻影传媒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会议室内,气氛却压抑得像凝固的冰。
十几名公司高管和核心部门负责人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斯文,气质儒雅,手指正在一块平板上不疾不徐地滑动着。
他就是幻影传媒的王牌经纪人,赵海。
也是将幻影传媒从一个小作坊,一手打造成业内巨头的幕后操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