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刚刚燃起的一点团队热血,瞬间被冻结。
排练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何润佳站在原地,穿着那身代表阳光开朗的水手服,整个人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彩。
她低着头,红色的发丝垂下,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握着麦克风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对不起……”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对不起……我又……拖后腿了……”
一滴眼泪,砸在了她脚边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终于没忍住,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
“我……我不行的……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我退出吧……”
“你们去找个更好的主唱,别因为我……”
“佳佳!你胡说什么呢!”
刘星急了,他扔下鼓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何润佳面前,手足无措。
“我们是一个乐队啊!怎么能说退就退!”
他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手伸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放。
“你别哭啊!大不了我们再练!练一百遍!一千遍!”
他的安慰,苍白无力。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练习次数的问题。
这是何润佳心里的一道坎,一道他,甚至她自己,都跨不过去的坎。
冷月抱着贝斯,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她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没有同情,也没有不耐烦。
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仿佛在看一个实验品,记录着它失败的数据。
主唱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
这个刚刚有了那么一丝雏形的乐队,在起跑线上,就要散架了。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
一直沉默的凌天,动了。
他放下手中的吉他,慢慢地,走到了何润佳的面前。
没有像刘星那样大声嚷嚷,也没有试图去安慰。
只是安静地站着,与她隔着一步的距离。
然后,用一种很轻,却很清晰的声音,开口问道。
“何润佳。”
他叫了她的本名。
“你在害怕什么?”
何润佳的哭声一顿,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和委屈。
“我……我怕唱错……怕毁了大家的努力……怕……”
“不。”
凌天打断了她。
他的目光平静,却有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力量。
“别想你自己。”
“想一想喜多。”
何润佳愣住了。
喜多……郁代?
“她站在这个舞台上,”凌天的声音,像是在引导一个迷路的孩子,“最想做的是什么?”
“是追求完美的音准吗?”
“是害怕弹错一个和弦,唱错一句歌词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钥匙,插进了何润佳混乱的思绪里。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
不是的。
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永远闪闪发光的女孩,她……
凌天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
“她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的阳光和快乐,通过歌声,分享给每一个人。”
“会因为一个听众的微笑而开心一整天。”
“也会因为能和朋友们一起站在舞台上,而感到无比的幸福。”
“她的歌声里,没有恐惧,只有热爱。”
“那才是,喜多郁代的摇滚。”
最后几个字,轻轻落下。
却像一道惊雷,在何润佳的脑海中炸响。
是啊……
她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
在模仿,在学习,在拼命地追赶那些冰冷的技术标准。
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蹩脚的歌手,何润佳。
却唯独忘了,她现在,应该是那个无所畏惧的,闪闪发光的,喜多郁代。
她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唱得多准,而是为了传递快乐。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
何润佳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再次睁开时,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麦克风。
这一次的手,不再颤抖。
她对着乐队的三位同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有些耀眼的笑容。
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喜多郁代的笑容。
“大家。”
“我们,再来一次吧!”
刘星愣住了,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何润佳,张大了嘴巴。
冷月也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只有凌天,平静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了吉他。
“一、二、三、四!”
刘星下意识地敲响了鼓棒。
激昂的鼓点再次响起。
凌天的吉他riff如狂风般切入,冷月的贝斯line则像沉稳的大地,承载住了一切。
音乐的前奏,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然后,轮到了主唱。
何润佳闭着眼,脑海里没有乐谱,没有音准仪,没有冷月那张冰冷的脸。
只有一片洒满阳光的草地,和朋友们开心的笑脸。
她开口了。
歌声,从麦克风里传了出来。
依旧带着一丝稚嫩,技巧上甚至还有些许瑕疵。
但是!
那声音里,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像冲破云层的阳光,像盛夏午后的汽水,像雨后青草的香气!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的喜悦和感染力!
刘星的鼓点,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欢快。
凌天的吉他solo,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变得灵动而富有激情。
整个排练室,都被这股快乐的能量所点燃!
一曲终了。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
排练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呜哇——!!!”
刘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激动地从鼓凳上跳了起来,把鼓棒扔向空中。
“成功了!佳佳!你太棒了!!”
何润佳也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挂着泪水,嘴角却咧着大大的笑容。
那是释放,是喜悦,是重获新生的泪水。
“我……我做到了……”
凌天看着她,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微笑。
他将自己从系统中获得的核心理念——用灵魂去扮演,用角色的信念去战斗——成功地传递了出去。
他不再只是一个孤独的扮演者。
他成了一个可以点燃他人灵魂的,引路人。
这种成就感,远比获得任何技能都让他感到满足。
“结束乐队”,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
刘星兴奋地跑过去,想给何润佳一个拥抱,又想去拍凌天的肩膀。
他看着这支终于像点样子的乐队,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豪情。
“太好了!这样一来,星耀杯我们赢定了!”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冷月身上时,却微微一怔。
冷月已经放下了贝斯,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轻拨动着。
那张冰山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严厉,也没有预想中的欣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复杂的神情。
那像是一种……落寞。
仿佛看着别人拥有了自己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
刘星心头一跳。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始至终,冷月都在强调技术,强调标准,强调不能出错。
她就像一台最精密的音乐仪器。
却从未,像刚才的何润佳那样,谈论过音乐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