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单调的节奏声，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锯着凌天的神经。
意识回归身体的那一刻，凌天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了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
好重。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喉咙里更是火烧火燎的干渴。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这味道……
一瞬间，凌天的瞳孔在眼皮下剧烈颤抖。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倒灌。
孤儿院冰冷的地板，刺入腹部的利刃，渐渐变冷的身体，还有……那两个孩子惊恐的哭声。
“爱……”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发出了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
“天儿！你醒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粗暴吼声，瞬间击碎了那些虚幻的记忆泡沫。
凌天猛地睁开眼。
入目不是那间玄关，而是医院特有的白色天花板。
一张放大的大脸正凑在他面前，眼眶通红，活像只被人抢了骨头的斗牛犬。
是刘星。
“你大爷的……你终于醒了！”刘星一把抓住凌天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准备把你的吉他给烧了祭天了！”
“别……”凌天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那把Gibson……挺贵的。”
听到这句熟悉的、带着点财迷属性的吐槽，刘星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草！你还知道贵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自己玩死！”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一杯温水。
是何润佳。
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刚哭过很久。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凌天，喂他喝水，动作轻柔。
“慢点喝……医生说你是重度精神透支，加上低血糖和过度劳累。”何润佳的声音还在发抖，“阿天，下次……下次能不能别这么拼了？”
冷月站在窗边，双臂抱胸，背对着阳光。
她没有说话，那双平时冷若冰霜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如释重负。
凌天喝了水，感觉灵魂终于归位了一些。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警告：宿主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星野爱”人格残留清除进度：85%。】
【建议：近期禁止使用“灵魂浸入”功能，否则将面临永久性人格分裂风险。】
看着视网膜上那红色的警告字样，凌天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这就是“神级现场”的代价吗？
那在舞台上，将自己的灵魂完全剖开，任由角色的情感肆意冲刷的感觉，确实让人着迷，但也确实……离迷失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不是最后那一刻，他在心里死死抓住了“刘星”、“何润佳”、“冷月”这几个名字，恐怕他真的会迷失在那片名为“爱”的谎言之海里。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凌天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样？”刘星抹了一把脸，掏出手机，直接怼到了凌天面前，“你自己看吧。微博服务器崩了三次，现在程序员还在修。你那首《星之誓约》的现场版，在外网的播放量已经破亿了。”
屏幕上，全是那个紫发少女笑着流泪的动图。
#凌天 谎言就是爱#
#星野爱复活#
#全网泪崩#
这几个词条，像是一座座丰碑，宣告着凌天在这场与资本、与艺术的豪赌中，大获全胜。
“天穹网络那边呢？”凌天问。
“李总来了三次。”冷月终于开口了，她走过来，递给凌天一个削好的苹果，“就在门外。他说等你醒了，想第一时间见你。”
凌天愣了一下。
三次？
那位身价千亿的商业巨鳄，竟然在医院里守着他？
“让他进来吧。”凌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仰视资本的小coser了。
他是凌天。
是刚刚点燃了整个互联网的“神”。
门被推开。
李苍穹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穿着一件略显褶皱的衬衫，看起来不像是那个叱咤风云的cEo，倒像是个来探望晚辈的邻家大叔。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热。
那是看到了绝世珍宝时的眼神。
“醒了？”李苍穹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李总，让您久等了。”凌天想要坐直身体。
“别动，躺着。”李苍穹按住了他，语气严肃，“你是天穹的大功臣，更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在你面前，我不摆什么老板的架子。”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凌天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凌天，说实话，在发布会之前，我虽然欣赏你，但也只是把你当成一个优秀的代言人。但是昨晚……”
李苍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回味那个震撼人心的夜晚。
“昨晚，你让我看到了第九艺术的真正潜力。你把一个虚拟的数据，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这不仅仅是表演，这是……奇迹。”
凌天微微一笑，那属于带着一丝虚幻感的笑容，又不自觉地浮现在嘴角。
“李总过奖了。我只是……尽力去理解她而已。”
“不，你不需要谦虚。”李苍穹摆了摆手，神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凌天，有没有兴趣，玩一把更大的？”
凌天眉毛一挑：“更大的？”
李苍穹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了凌天的被子上。
封面上，印着一行烫金的大字。
《匹诺康尼》
以及下面的一行小字：
【星穹全球公测企划】
“《永恒战纪》只是开始。”李苍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野心，“天穹网络的下一个战略级产品，是面向全球市场的《星穹》。而这个匹诺康尼，是其中最核心的一个篇章。一个关于梦境、关于死亡、关于……机甲的篇章。”
听到“机甲”两个字，凌天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机甲。
这是每一个男人的终极浪漫。
也是他在获得系统之初，就一直梦想着要挑战的领域。
“我听说，你不仅是个coser，还是个顶级的道具师？”李苍穹看着凌天骤然亮起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个新角色，有一半的时间，是穿着一套名为萨姆的重型装甲战斗的。”
“我要演。”
凌天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甚至连具体的合同条款都没看。
李苍穹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但是，凌天，我要提醒你。这次的难度，比星野爱还要大。”
他指了指窗外。
“星野爱挑战的是情感的极限，而这个角色……挑战的是工业的极限。全网都在说，coser做的机甲，充其量就是一堆涂了漆的EVA泡沫，是塑料玩具。”
“他们说，二次元的机甲，永远不可能走进现实。”
李苍穹站起身，双手撑在床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凌天，语气中带着挑衅。
“凌天，你能打破这个偏见吗？你能造出……真正的萨姆吗？”
凌天沉默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握过剑，曾弹过吉他，曾抚摸过虚幻孩子的脸庞。
而现在，他仿佛感觉到了钢铁的冰冷与火焰的炙热，正在掌心汇聚。
片刻后，他抬起头。
那双原本温润的黑色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团名为野心的火焰。
“李总。”
凌天的声音坚定。
“我不要泡沫，也不要塑料。”
“给我最顶级的工程师，给我航空级的铝合金，给我液压传动装置，给我……真正的火焰。”
他直视着李苍穹，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要你能给我一座梦境之城，我就能为你……点燃整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