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预示着“宴饮”将至的冰冷信息,如同悬停在暖阁窗棂上的冰凌,散发着森森寒意。然而,霍霆越与苏晚晚都清楚,在真正的风暴再次降临前,他们需要这片刻的喘息,帝都星的万千民众,更需要一个稳定人心的信号。
指挥官府邸并未因潜在的威胁而彻底封闭。相反,在霍霆越的默许和苏晚晚的推动下,府门前的广场被清理出来,挂上了更多的灯笼,甚至摆出了热腾腾的姜茶和简单的食物,供那些在之前混乱中受到惊吓或无处可去的民众暂时歇脚。这并非毫无防备的仁慈,而是一种姿态,一种宣告——我们仍在,秩序仍在,希望仍在。
夜色渐深,细碎的雪沫开始从墨蓝色的天幕中飘落,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之前战斗留下的焦痕与狼藉,将整个世界装点得一片素净。广场上的人群在士兵和志愿者的疏导下,渐渐散去,各自寻找安身之所,只留下满地凌乱的脚印和逐渐被雪花填满的空旷。
霍霆越屏退了左右,只与苏晚晚两人,披着厚厚的同色墨绒斗篷,并肩站在府邸最高的露台上,俯瞰着这片刚刚经历过动荡、此刻又被静谧笼罩的城市。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带来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让人心神宁静。
“下雪了。”苏晚晚轻声说,伸出手,接住几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成微小的水珠。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眼眸在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亮。
霍霆越“嗯”了一声,伸出手,不是去接雪,而是将她斗篷的兜帽轻轻拉起,仔细地为她戴好,动作细致地将她鬓边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掖回帽檐下。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微凉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冷吗?”他低头问,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苏晚晚摇摇头,将戴着厚厚手套的手塞进他温暖干燥的掌心:“不冷。”她靠向他,隔着厚厚的衣物,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热度和力量。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雪花无声飘落,将远处的屋脊、近处的树梢、以及广场上那些杂乱的脚印,都一点点覆盖、抹平,仿佛时光也随之变得缓慢而温柔。这一刻,没有阴谋,没有杀戮,只有彼此相依的体温和这天地间最纯粹的静谧。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苏晚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怀念,“在那个混乱的空间站。”
霍霆越握紧了她的手,脑海中浮现出初见她时的场景——那个在爆炸与混乱中,却异常冷静、眼神清澈得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的女子。他当时只觉得她特殊,却未曾想过,她会如此深刻地嵌入他的生命,成为他所有守护意志的最终归宿。
“记得。”他低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那时候,你可没想过,会陪我在雪地里傻站着吧?”苏晚晚侧过头,兜帽下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霍霆越看着她眼中狡黠的光,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确实未曾想过。”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不坏。”
这近乎直白的认可,让苏晚晚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她笑着,忽然挣脱他的手,跑到露台边缘,弯腰捧起一捧洁净的新雪,在手中用力压实,然后转身,朝着他晃了晃那小小的雪团,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
霍霆越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又掺杂着纵容。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苏晚晚见他不动,便自己玩了起来,开始笨拙地滚雪球,似乎想堆个什么。然而,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手艺,滚出来的雪球大小不一,形状怪异,拼凑在一起,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看不出具体模样的雪堆。
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有些气馁地鼓了鼓腮帮。
霍霆越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开始帮她修正。他那双惯于操控精密仪器和毁灭性武器的手,此刻却耐心地拍打着松散的雪,填补着凹陷,勾勒着轮廓。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精准,但那份专注,却与面对星图时别无二致。
苏晚晚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落下的细碎雪花,看着他因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线,心中被一种饱胀的、温暖的情绪充斥着。她不再尝试帮忙,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星际间最强大的男人,此刻正为她堆着一个幼稚的雪人。
在他的手下,那堆歪扭的雪渐渐有了形状——一个圆滚滚的身体,一个稍微小些的脑袋,他甚至找来了两颗小小的、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黑色能量石当做眼睛,又折了一小段枯枝,小心翼翼地插上,当做鼻子。
一个虽然简陋,却憨态可掬的雪人,就这样出现在了露台上。
霍霆越做完这一切,才直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屑,看向苏晚晚,眼神仿佛在问:还行?
苏晚晚看着那个小小的雪人,再看看面前这个高大的、肩头落满雪花、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男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她猛地扑上前,不是去看雪人,而是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寒意与独特气息的胸膛。
“霍霆越……”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幸福与感动,“谢谢你。”
谢谢你的守护,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愿意为我堆这个雪人。
霍霆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随即稳稳站住。他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抬起手,回抱住她,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着,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雪花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然而,这份极致的宁静与温情,并未持续到天明。
当启明星在天边亮起,雪势渐歇,府邸外围值守的亲卫,在例行巡逻至侧门时,赫然发现——就在那扇不起眼的侧门外,积雪覆盖的石阶上,不知被谁,悄无声息地放置了数十个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小雪人。
它们围着一个小小的、用冰雪雕成的食盒,食盒里,放着几块还带着体温的粗面饼子,和一小堆帝都星平民区最常见的、廉价却象征着“平安”的红色野果。
没有署名,没有言语。
只有这静默的、由冰雪和最质朴食物构成的致谢。
亲卫立刻将情况上报。
霍霆越与苏晚晚来到侧门,看着眼前这无声却重若千钧的一幕,久久无言。
苏晚晚蹲下身,拿起一枚红色的野果,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底最深处。她抬头看向霍霆越,眼中水光氤氲,却带着无比明亮的光芒:“你看,霆越。”
霍霆越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那些雪人和食物,再落回她动容的侧脸上。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力道沉稳。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感谢。这是民心,是他们在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的星火所得到的回响。这力量,远比任何锋利的刀刃更加强大。
可就在这时,苏晚晚脑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以一种极其隐晦、仿佛生怕惊动什么的方式,微弱地响起:
【检测到未知能量场正在缓慢渗透……渗透源:非生命体,疑似……冰雪本身?】
【能量特征分析:与“宴饮”预告信息存在低度关联……】
【渗透意图:未知,暂未检测到直接恶意,但存在高度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