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越所谓的“告诉他们”,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贯穿帝都星核心区域的公开巡视。
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一列漆黑锃亮、代表着最高权限的悬浮车队。霍霆越没有乘坐完全封闭的指挥车,而是选择了敞篷的护卫车型。他身着笔挺的墨色指挥官常服,肩章在人造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身姿挺拔如松柏。而苏晚晚,就坐在他的身侧。
她换上了一套与他军服色系相呼应的、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裙装,外面罩着同色的及膝大衣,长发优雅地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没有过多的装饰,唯有沉静的气质与从容的姿态。
车队所过之处,道路早已被提前清场并严密警戒,但沿途的高楼之上、远处的天桥,依然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民众。当车队驶过,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欢呼与议论的声浪。
霍霆越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肃穆地行军礼,他时而会抬起手,向民众致意,目光沉稳地扫过人群。而更多的时候,他的视线会落在身旁的苏晚晚身上,偶尔会侧头与她低语一两句,冷硬的侧脸线条在转向她时,会不自觉地柔和几分。
苏晚晚则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迎接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或狂热、或依旧带着疑虑的目光。她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怯懦退缩,只是平静地存在着,如同风暴眼中最安稳的那片净土。
这一幕,通过无数媒体镜头和民众的个人终端,实时传递到帝都星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更遥远的星域。霍霆越在用最直观的方式,向所有人展示他的态度——苏晚晚,是他公开承认、并肩而立的伴侣与顾问,是他权力结构中最核心、最不可动摇的一环。任何针对她的攻击,都是在直接挑战他的权威。
巡视的效果立竿见影。官方声明是冰冷的文字,而指挥官亲自携伴巡城,是滚烫的、不容置疑的现实。网络上那些污蔑苏晚晚的言论下,开始出现大量反驳与支持的声音,风向在悄然扭转。
然而,外在的压力可以强势回击,内在的波澜却难以轻易平息。
当晚,忙碌了一天的霍霆越回到府邸主卧旁的私人书房,这里与他处理军务的书房不同,更显生活化一些。他解开领口最上方的扣子,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白日的强势与冷硬褪去,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浮上心头。
那份被元老院刻意提及的、即将到期的婚姻契约,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意识深处。他从未将那份起源于利益交换的契约当真,但此刻,“到期”这两个字,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控的焦灼。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帝都星璀璨的、却依旧被冰雪覆盖的夜景,沉默了许久。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开了书房。
府邸深处有一片恒温调控的生态区,模拟着自然的昼夜与气候,里面种植着许多从各个星球收集来的珍稀植物,被称为“温室花房”。这里空气湿润,弥漫着泥土与花草的清新气息,是苏晚晚近来很喜欢逗留的地方,用于放松心神和进行一些需要安静思考的工作。
霍霆越走进花房时,苏晚晚正蹲在一丛开着星点般蓝色小花的植物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触着花瓣,侧脸在柔和的仿自然光下显得格外宁静柔和。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霍霆越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他的影子笼罩下来,苏晚晚才恍然回神,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霆越?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花房里的光线朦胧,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白日里那个与他并肩接受万众瞩目的、光芒四射的伴侣,此刻在这里,却像是褪去了所有光环,只是一个让他心弦为之牵动的、真实的女子。
“白天的巡视,辛苦你了。”他开口,声音在静谧的花房里显得格外低沉。
苏晚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泥土,微微一笑:“不辛苦。我知道你的用意。”她顿了顿,补充道,“很有效。”
她的理解让他心中微暖,但那份焦灼并未散去。他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生机勃勃的植物,最终落回她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晚晚,元老院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风波,可能会比今天看到的更凶险。”
苏晚晚脸上的笑容淡去,她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霍霆越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花房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靠近而变得稀薄起来。他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清澈的瞳仁,看进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每一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如果你觉得……压力太大,或者,不想卷入这些纷争……我可以安排。在你契约到期之前,送你离开帝都星,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说完了。这是他思考良久后,认为最“负责任”的提议。给她一条退路,让她不必因为他而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风暴。尽管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他胸口一阵窒闷。
苏晚晚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霍霆越会说出这样的话。送她走?在元老院全面发难,在他们刚刚共同向全城展示了坚定姿态之后?
她仰头看着他。他高大的身躯在花房柔光下投下深刻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的眼神复杂极了,里面有显而易见的挣扎,有不容错辩的维护,但更深处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不确定。他在不确定什么?不确定她是否愿意留下?还是不确定……她留下,是为了他,还是仅仅因为那份即将到期的契约?
一种混合着微恼、心疼和了然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歪头,反问道:“送我走?以什么身份?即将合约到期的、前战略合作伙伴吗?”
她的问题像羽毛,轻轻搔刮在霍霆越心上最敏感的地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竟一时语塞。
苏晚晚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她抬起手,没有触碰他,只是指尖虚虚地划过他军装胸前那枚代表着至高权力的徽章,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霍霆越,看着我。”她命令道,目光灼灼,“你心里,真的希望我走吗?”
她的逼近,她直击灵魂的问题,让霍霆越呼吸一窒。他希望她走吗?不,光是想象她离开后这座府邸、他生命中将重新出现的空洞与冰冷,就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他的沉默,他眼中翻腾的激烈情绪,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苏晚晚看懂了他未说出口的话。她眼底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却无比坚定的光芒。她放下手,转而轻轻抓住了他垂在身侧、微微握拳的手。
“我不会走的,霆越。”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最郑重的誓言,“我的战场就在这里。不是因为那份契约,也不是因为元老院的逼迫。”
她握紧了他的手,指尖传来令他心安的温度和力量。
“是因为你。”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霍霆越的耳畔,也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彷徨。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他没有松开。
就在这时,苏晚晚脑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极其尖锐地响起,与花房的静谧格格不入: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信息碎片!】
【信息源:关联“契约”关键词,深度扫描元老院核心成员近期的加密通信残留……】
【解析结果:元老院计划在契约到期当日,启动代号“清扫”的特别行动!目标:苏晚晚!行动等级:最高抹杀权限!】
【行动执行者:未知!非联邦注册武装力量!能量特征……无法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