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号”空间站的坐标与时间,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霍霆越的决策核心。他并未立刻调兵遣将,而是下令对那座废弃数十年的空间站进行最高级别的、静默的远程侦察,同时,整个帝都星的情报网络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试图从奥罗拉·林生前的所有活动轨迹中,挖掘出与“观察者号”可能存在的任何蛛丝马迹。
风暴在寂静中酝酿。但在风暴眼的中心,指挥官府邸的生活区内,却维持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异样的平静。
苏晚晚被霍霆越近乎强制地要求休息。她的精神力在系统的辅助下稳步恢复,但霍霆越显然不打算让她在完全康复前,再接触任何潜在的威胁。他将她安置在府邸最舒适、守卫也最严密的套房内,几乎是以一种圈禁的方式保护起来。
苏晚晚理解他的担忧,但也因这种过度保护而感到一丝无奈。她并非笼中鸟,她是曾与他并肩对抗过星空巨兽的伙伴。然而,看着他每日归来时眉宇间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冷厉,看着他即便在用餐时也时不时凝神处理公务光屏的身影,那些微的抱怨便化为了更深的心疼。
这日傍晚,霍霆越难得地提前结束了军务会议。他没有去书房,而是直接回到了生活区。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观景窗,将房间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肃杀。
他走进来时,苏晚晚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膝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样式古朴的木盒。她似乎在整理着什么,神色有些怔忪,指尖轻轻抚过盒内的物品,连他进来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
霍霆越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那个木盒里——里面整齐地放置着几件她从原世界带来的、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一枚款式简单的电子阅读器,几件素雅的衣物,而最上面,赫然是一份折叠起来的、边缘已有些微磨损的纸质文件。
文件的首页,清晰地印着几个冰冷的联邦通用文字:《战略合作及人身安全保障协议》——正是他们最初的那份婚姻契约。
霍霆越的眼神瞬间暗沉了下去。那份他早已视作废纸、象征着最初冰冷算计与权宜之计的契约,此刻被她如此珍而重之地拿出来,是什么意思?契约即将到期的条款,如同倒刺,再次扎进他的意识。元老院曾用它来攻击,而现在……她自己将它翻了出来。
是到了期限,准备清算了吗?还是……在暗示他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恐慌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蔓延。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却发现在面对她时,总会有这种失控的感觉。
苏晚晚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猛地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将契约文件塞回盒中盖起来。
“在看什么?”霍霆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苏晚晚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难测的目光,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整理一下旧物。”
霍霆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拿那份契约,而是拿起了木盒中另一件东西——一枚看起来很普通的、镶嵌着一小块暗淡能量石的胸针。那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上仅有的几件饰品之一,似乎并不具备任何特殊功能,只是单纯的装饰品。
“这个,很重要?”他把玩着那枚胸针,状似无意地问道,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晚晚看着他手中那枚胸针,眼神柔和了一些:“算是吧。是从……家乡带过来的,算是个念想。”她没有具体解释“家乡”是哪里,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霍霆越的指尖摩挲着那冰凉的能量石,心中那股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些许。至少,她珍视的,不全是与他的“契约”。
他将胸针小心地放回木盒,然后,目光再次落回那份契约上。这一次,他没有回避,而是直接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纸张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拿着那份契约,仿佛他拿着的是她的心跳。
霍霆越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指感受着纸张的质感,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这份东西,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的问题很直接,带着一种不容闪躲的锐利。
苏晚晚愣住了。意味着什么?最初,是生存的保障,是利益的纽带。但现在……它早已变了质。它见证了他们从相互戒备到彼此信任,从利益合作到生死相依。它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们关系的变迁。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意味着过往?意味着即将到来的结束?还是……意味着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新的开始?
她的沉默,让霍霆越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下去。他捏着契约的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苏晚晚以为他会发怒,或者说出什么冰冷的话时,他却忽然将契约重新折叠好,轻轻放回了木盒中,动作甚至带着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小心翼翼。
“旧物而已,不必时时翻看。”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然后转身,走向了酒柜,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
他背对着她,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仿佛要借此浇灭胸腔里翻涌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苏晚晚看着他的背影,那挺拔中透出的孤寂与隐忍,让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她忽然明白了。他在不安。这个掌控着亿万生灵命运、挥手间可决星辰生死的男人,因为一份即将到期的契约,因为她的沉默,而在不安。
一种混合着酸楚、甜蜜与巨大勇气的情感,在她心中汹涌。她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伸出手,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宽阔而紧绷的背脊上。
霍霆越的身体骤然僵硬,握着空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霆越,”她的声音闷在他的后背衣料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那份契约,对我而言,是开始。”
是她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抓住的第一根稻草,也是她与他命运交织的起点。
霍霆越缓缓放下酒杯,覆盖在她环抱于他腰间的手上,掌心滚烫。
“只是开始?”他低声问,声音沙哑。
“嗯。”苏晚晚用力点头,抱紧了他,“只是开始。”
她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地松弛下来。他转过身,面对着她,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确认她话语中的真意。他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她能读懂的热切,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就契约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那里不知何时,有了一点湿意。
“明天,”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承诺的重量,“等我回来。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一个了结。”
了结旧的,开启新的。
苏晚晚望着他,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她知道,他指的不仅仅是“观察者号”空间站的陷阱,还有他们之间,这份始于契约的关系。
她轻轻点头:“我等你。”
这一次,霍霆越没有再克制。他低下头,将一个轻柔却无比坚定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如同烙印,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记住你的话。”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
随后,他松开了她,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背影决绝,仿佛要去进行最后的清算。
苏晚晚站在原地,感受着额头上残留的触感和他离去时带起的微风,心中充满了对明天的担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破土而出的期待。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帝都星逐渐亮起的、象征着秩序重建的万家灯火,目光最终投向了遥远星空中,那个名为“观察者号”的、隐藏在黑暗里的坐标。
系统悄无声息地在她脑海中提示:
【对“观察者号”空间站的深层扫描已完成73%。发现异常能量屏蔽区域,无法穿透。初步判断,其内部存在高度危险的不稳定因素。建议:最高级别应对方案。】
明天,注定不会平静。而霍霆越承诺的“了结”,又将如何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