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烟囱像根黑黢黢的大铁钎,直愣愣戳进蓝天。灰扑扑的砖墙在太阳底下晒得暖烘烘的,棱角分明得像块硬糖——这是他们头回生火试灶的成果,如今每日炊烟袅袅,倒成了营地里最准的报时钟。可阿伦盯着那冲天的烟柱,突然挠了挠后脑勺:“哎,咱是不是该给这大家伙穿件‘闪瞎眼’的外套?你想啊,要是海上来了船,光看个烟柱多没劲?要是这烟囱能反光,跟个大镜子似的,保准老远就被瞅见!”
这话像颗小火星,“噌”地燎着了众人的兴致。凯拉蹲在烟囱根儿仰头瞅,指尖虚虚点着砖面:“主意不赖!贝壳表面滑溜溜的,反光肯定带劲。可咋粘牢呢?灰浆晒两天准掉,海风一吹更甭提。”她转身冲阿伦挑眉,“贴哪儿?顶儿上最显眼的那截儿?”
“那必须的!”阿伦手舞足蹈比画,“就用咱熬的树脂!那玩意儿黏得能粘住飞虫翅膀,干了比石头还结实!”
林远没急着搭话,先伸手摸了摸砖墙。粗糙的颗粒硌得他手心发痒,他又抬头估摸了下高度,风“呼呼”往领口钻:“行,试试。但高空作业可得小心——贝壳要挑扁圆点的,背面平,好贴。砖面也得拾掇干净,别留灰渣子。”
说干就!贝壳是早前在海滩捡的存货,全堆在山洞里。小敏和凯拉蹲在洞口,跟挑花姑娘似的翻拣:要颜色亮的,白的、鹅黄的,像撒了层糖霜;要壳面光滑的,拿细沙掺着水慢慢磨,把边边角角的毛刺都磨软乎,最后贝壳们在俩姑娘手里转着圈儿,泛出珍珠似的光。
凯拉熬胶最拿手。小陶罐搁在火上,鱼鳔胶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拿木勺搅啊搅,搅成半透明的黏糊糊,又撒了把捣碎的木炭粉:“加这玩意儿,粘得更瓷实,日头晒雨打也不怕。”
最悬乎的是往上爬。烟囱有四米高,林远和阿伦把旧脚手架拆了重搭,挑最粗的木头当腿,藤条编了张带护栏的小平台,林远还踮脚拽了拽每根绳子,确认晃得不厉害才点头。
“我上!”阿伦系上安全绳,拍着胸脯保证,“我爬树掏鸟窝都比这利索!”
“我在下边递东西、盯着你晃悠。”林远抄起麻绳,小敏赶紧把挑好的贝壳装木盘,用绳子吊上去。凯拉守着胶罐,时不时舀一勺吹凉了递上去。
阿伦站在晃悠悠的平台上,先扯块湿布把砖面擦得锃亮,再用小刷子蘸胶,“滋滋”往贝壳背面抹。林远在底下仰着脖子喊:“左点儿左点儿!对,那砖缝正上方!”凯拉举着胳膊比画:“间距拉开点,错着贴,反光才不打架!”
第一块贝壳“啪”地按在砖上,胶液挤出来小半圈。阿伦捏着边儿等了会儿,松开手——贝壳纹丝不动,阳光一照,白得刺眼,活像给烟囱镶了颗小太阳!
“成了!”小敏在底下蹦了个高,手拍得通红。
有了头彩,阿伦越干越顺溜。胶刷得匀,贝壳贴得稳,林远在底下递得准,凯拉在远处当总指挥:“右上角贴片扇形的!对,和左边那片对上角儿……顶儿上密点儿,凑成条金带子!”
他们专挑朝东朝南的两面墙,从顶往下贴了一米五。凯拉还变着法儿摆花样:小的绕大的,贝壳跟着砖缝走,贴出星星点点、放射状的花纹。
大半天干下来,夕阳把人影子拉得老长。众人凑到烟囱跟前——好家伙!原本灰头土脸的砖墙,顶儿上像披了副亮闪闪的铠甲。几百片贝壳挤挤挨挨,每片都攥着团阳光,风一吹,“哗啦啦”闪成一片金浪,连烟囱尖儿都像烧起来了,隔半里地都能瞅见那团跳动的亮。
“绝了!”阿伦从脚手架上滑下来,裤腿沾着灰,脸上挂着笑,“晚上月亮亮堂堂的,保准也能晃着人眼睛!”
凯拉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睛亮晶晶的:“不止呢。雾天或者阴天,这么多反光面凑一块儿,说不定能映出片模糊的影子,多道保险。”
林远仰头望着那团光,嘴角终于翘起来:“多准备一手,心里踏实。就算暂时没船,看着也提气。”
小敏踮脚摸了摸最近的贝壳,凉丝丝的,却把夕阳的光攥得牢牢的:“真好看……像给烟囱穿了件会发光的衣裳。”
这哪是贴贝壳?分明是把求生的劲儿、盼着被看见的心思,全揉碎了粘在砖墙上。夜里月亮升起来,贝壳们裹着层朦胧的银纱,像大海撒在陆地上的星子,一声不吭地喊着:“这儿有人!这儿有人!”
烟囱不再是冷冰冰的砖块,成了营地的信号员。而他们的生活,也在这闪着光的创造里,扎扎实实地往“家”的方向,又挪了一步。明天,该盖库房和住房了——这次,要建个能遮风挡雨、装得下所有希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