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昨天夜里。
橡木镇的夜色浓得如同泼墨，领主府后门，一支庞大的车队正悄无声息地汇入，如同黑暗中流淌的污浊溪流。
三十多辆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覆盖着厚重的油布，车轮深深压入泥土，显然负载极重。
除了必要的车夫和护卫，罗伯特伯爵几乎带走了所有值钱的家当——数十年搜刮的金银珠宝、珍贵的艺术品、甚至连厨房那套银质餐具和情妇的梳妆台都没落下。
罗伯特伯爵本人挤在最华丽的那辆镶金马车里，肥胖的身躯因紧张而不断冒汗，浸湿了丝绸内衬。
他时不时撩开车帘一角，焦躁地向外张望，嘴里不住地催促：“快！再快点！该死的，这些笨重的玩意儿！”
他的心腹侍卫队长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大人，已经是最快速度了。东西太多，道路又窄……”
“我不管！”罗伯特低吼，脸上肥肉抖动，“必须在消息彻底传开、那条该死的毒龙醒来之前离开这片区域！等到了王都，凭借这些财富和人脉，我们照样能过得逍遥快活！”
车队如同一条臃肿而惊慌的巨蟒，在夜色中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石路发出的辘辘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每一个护卫都紧绷着神经，手握武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黑黢黢的树林，仿佛那里面随时会冲出索命的恶鬼……或者更糟的东西。
天光微亮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离开橡木镇领地前的最后一道险关——黑风隘口。
两侧陡峭的岩壁如同巨人合拢的双手，中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光线晦暗，气氛压抑。
“快！穿过隘口就安全了！”罗伯特伯爵看到隘口，如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连连催促。
然而，车队最前方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了？！”罗伯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给我动啊！”
很快，前面传来骚动，一名护卫脸色苍白地跑来汇报：“伯爵大人！前面……前面路中间有个人挡着，看不清样子，让他让开他也不动！派去的兄弟……没、没回来！”
“废物！”罗伯特又惊又怒，“一个人都解决不了？！肯定是那些该死的刁民想趁火打劫！汉斯！你去！给我直接踩过去！碾死他！”他对着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亲信骑士吼道。
“遵命，大人！”汉斯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这种清理挡路蝼蚁的活儿他干得多了。
他催动胯下高大的战马，拔出锋利的长剑，朝着隘口那道模糊的人影发起了冲锋！
“哪里来的贱民！不想死的滚开！”汉斯的怒吼在隘口间回荡，战马铁蹄敲击地面，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声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过去！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被撞得筋断骨折、被马蹄踏成肉泥的场景，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我要把你踏成肉泥！哈哈哈哈哈！”
然而——
就在汉斯距离那人影不足十米，脸上狞笑最盛之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嗤”声。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冲锋的骑士汉斯连同他胯下的雄壮战马，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大无比的利刃从正中间精准地一分为二！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血肉和骨骼被瞬间分离的诡异声响。
鲜血如同爆裂的水囊般猛地炸开，泼洒出大片大片的猩红！
两半尚带着惊愕表情的残躯坠落在地！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车队！
“呃……”一些护卫和车夫当场就弯下腰呕吐起来，更多的人则是脸色惨白，双腿发软，握着武器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尘埃缓缓落下，那道身影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刚睡醒的慵懒笑容。
他手里拿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长剑，长剑的尖端，一滴殷红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滴落，在寂静的清晨发出“滴答”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他甩了甩长剑上的血，目光平静地扫过陷入死寂的车队，最终落在了那辆最华丽的马车上，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哟，这不是我们‘誓与领地共存亡’、要‘亲自去王都求援’的罗伯特伯爵大人吗？这么匆忙，是赶着去……投胎？”
罗伯特伯爵连滚带爬地从马车里钻出来，肥胖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筛糠般抖动。
他看着地上那摊还在微微抽搐的马尸和不成人形的汉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臭味弥漫开来。
“你……你不是昨天的那家伙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是帝国册封的伯爵！你袭击贵族车队，是死罪！！”他色厉内荏地尖叫着，试图用身份吓退对方。
“死罪？”那年轻人——林越，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轻笑出声，“是啊，确实是死罪。不过，是谁的死罪，可就不好说了。”
他一步步向前走来，步伐轻松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然而，他每前进一步，那些挡在前面的护卫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无人敢与之对视，更无人敢上前阻拦。
他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气。
“你……你别过来！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钱！”罗伯特伯爵彻底崩溃了，噗通一声跪倒在泥地上，涕泪横流，指着身后的车队，“这些！这些马车上的东西都给你！全是金银财宝！够你花几辈子了！饶我一命！”
林越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惊恐的双眼平视，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胆寒的笑容：“钱？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
他话音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刺骨，“我不需要这些沾着血的脏钱。”
“不要钱，那你要什么？”罗伯特伯爵一边发抖一边哭。
“我要收债。”
“收债？”
罗伯特伯爵愣住了，“我欠你多少？”
“你欠的不是我，”林越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伯爵那肥硕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罗伯特，身为领主，受这片土地供养数十年。如今大难临头，不思守护领民，反而卷走民脂民膏，弃城而逃。你这身肥肉，你这条贱命，甚至你的灵魂……哪一样不是取自这片土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现在，你既然选择了抛弃职责，那么，就把从这片土地上拿走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吧。我觉得，这很公平。”
“不！你不能杀我！”罗伯特伯爵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死了，领地会大乱！而且……而且这不正义！你不是勇者吗？！勇者不能滥杀无辜！”
“正义？”林越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猛地站起身，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怪笑，“桀桀桀……谁告诉你我是来主持正义的？”
他环视一圈那些瑟瑟发抖的护卫和仆役，脸上的笑容扭曲而疯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嘲弄：
“我林越大爷行事，需要理由吗？硬要说的话……我看你不爽！看你这种临阵脱逃、贪婪懦弱、还特么比我更无耻的渣滓活在这世上，我就浑身不舒服！所以，请你们全部去死，这样我会觉得……非常愉悦！非常有乐子！”
“桀桀桀桀桀桀！”
话音落下的瞬间，屠杀开始了！
没有慷慨激昂的宣战，没有正义的怒吼，只有死神无声的收割。
林越的身影仿佛融入了清晨稀薄的光线里，化作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致命的影子。
他手中的那柄普通长剑，此刻却化为了死神的镰刀。
一名护卫鼓起勇气举起盾牌，下一刻，连人带盾被平滑地切成两半。
一名弓箭手刚拉开弓弦，喉咙便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无声倒地。
车夫们惊恐地想要驱车逃离，马车却连同拉车的马匹一起，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肢解！
没有惨叫能持续半秒以上，因为死亡来得太快，太突然。
只有利刃切开血肉、斩断骨骼的细微声响，以及血液喷溅的汩汩声，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罗伯特伯爵瘫坐在血泊和泥泞中，眼睁睁地看着他带来的护卫、仆役，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那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闪烁，都带走数条性命。
短短不到三分钟，喧嚣彻底平息。
黑风隘口前，只剩下满地支离破碎的尸体、肆意横流的鲜血、以及散落各处的、沾染了猩红的金银财宝。
三十多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原地，拉车的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发出惊恐的嘶鸣。
林越站在尸山血海中央，身上依旧干净得不可思议。
他甩了甩长剑上并不存在的血珠，将其随意插回腰间。
他看都没看那堆成小山的财宝，反而走到罗伯特伯爵面前。
伯爵已经彻底吓傻了，眼神空洞，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念叨：“别杀我……别杀我……”
林越俯视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温柔的、却比任何狰狞表情都更令人恐惧的笑容。
“再见啦，伯爵大人。”他轻声说，仿佛在告别一位老朋友。
然后，他抬起脚，轻轻踩在了罗伯特伯爵那肥胖的头颅上。
砰！
鲜血爆开，染红了地面。
“好了。”
林越深呼吸一口气，眼中的血红色渐渐褪去，看着即将跃出地面的朝阳，放着这满地的财富不管，大摇大摆的往回走去。
野狼和秃鹫会处理好一切，至于这些财富，就留给某个好运的冒险家吧！
……
橡木镇。
维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地走出领主府的。
阳光照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不知何时等在外面的林越，依靠在墙边，看到维拉那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眼神空洞、脸色惨白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迎上前来。
他难得没有用嘲讽的语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冰凉僵硬的肩甲，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好了，别发呆了，我的队长。现实这盆冷水，浇得还算及时吧？现在看清了，也好。我们得赶紧跑了，趁着毒龙还没完全苏醒，至于那三个勇者……”他脸上带着苦涩笑了笑，“当然也是假的，估计是那个死胖子为了稳住我们，编出来的谎话，现在这橡木镇，唯一的勇者恐怕只剩下我了，偏偏我是个没用的勇者……”
维拉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越，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眼神里，有信仰崩塌的绝望，有被背叛的愤怒，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但“没用的勇者”这几个字，却忽然像烙铁一样，深深的灼痛了她的心。
林越看到，这个一直以来都坚强的女骑士，第一次低下了头，长发遮住她的表情。
“你，你没事吧？”
他的心里猛然升起，一股不安。
“喂喂喂……你别这副样子，我害怕！你是要黑化了吗？成为黑暗女骑士？！”
“你知不知道……”
维拉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我从小有多么渴望成为勇者……”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也没听你提过啊？”
林越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话说……有话好好说，你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勇者会是你这种家伙啊！”
维拉大吼一声，挥舞着双拳就扑了上来！
瞬间，拳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