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李秀才指尖刚触到砚台,那砚台却猛地炸开,墨汁溅了众人满脸。再看时,老卒手里的砚台残片正渗出黑血,在地上晕出个“死”字——那分明是用活人血调的朱砂,与毒墨的气息如出一辙。
“不对!”沈砚之擦去脸上的墨汁,突然盯着真李秀才的手腕,“您说我刻砚台爱往左偏,可我爹教我时,总让我往右挪半分——他说这是李秀才的规矩!”
真李秀才的脸色瞬间煞白。老卒突然想起什么,拽着他的袖子往亮处扯:“当年李秀才左手有六指!你这只手怎么是五指?”
话音未落,“真李秀才”突然掀翻身边的火把,浓烟里传来铁链拖地的脆响。众人扑过去时,暗格里的铁链早已断成数截,锁扣处的磨痕崭新得可疑——哪里是囚禁三十年的样子?
“他是假的!”沈砚之突然看向井台边的骸骨,那具骸骨的左手果然有六指骨!而方才从暗格里“救出”的老者,左手五指分明,虎口的月牙疤也是用刀新刻的,边缘还泛着红。
浓烟中,假李秀才的声音带着得意的沙哑:“连六指都忘了?看来你爹是真把你教成了糊涂虫。”他扯下头上的白发,露出张中年人的脸,竟与沈砚之有三分相似,“我是你二叔,沈砚礼——当年被你爹藏在墨窑后山的,是我。”
沈砚之如遭雷击。他确实有个二叔,据说出生时就夭折了,连户籍都没上。
“你爹不是李秀才,”沈砚礼冷笑,“他是掌柜的小儿子,当年偷偷换走李秀才的儿子,自己顶了‘沈砚之爹’的身份。”他指向井台骸骨,“那才是真李秀才,六指是他的记号。而你,是掌柜的亲孙子。”
老文书瘫在地上,抖着嗓子补充:“卷宗里的‘李秀才自缢’是真的!他发现掌柜用活人骨胶,写了状纸要告官,却被你爷爷(掌柜)逼着自缢……你爹(掌柜小儿子)偷偷把他的儿子换出来,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就是现在的你!”
沈砚之猛地看向户籍画像,李秀才的眉骨痣、父亲的痣、自己眉骨处淡淡的印记……原来那不是血脉传承,是掌柜家的胎记!
“那石板上的‘砚碎心不碎’,”沈砚礼踢开脚边的血衣,“是你爹教我刻的。他怕你知道身世后认贼作父,故意用李秀才的身份引你查下去,想让你亲手扳倒掌柜留下的墨窑势力。”
溶洞里的十二生肖玉佩突然齐齐炸裂,强光中浮现出掌柜的日记残页:“吾儿(小儿子),若你换走李秀才之子,需让他姓‘沈’(同‘审’),名‘砚之’(验之),将来好审清这桩冤案,验明李家清白。”
沈砚之这才明白,父亲总在井台边发呆,是在看李秀才的骸骨;说“对不起李秀才”,是愧疚没能护住他的性命;而“认祖归宗”,不是让他认李家,是让他以掌柜后人的身份,偿还祖辈的血债。
假老者(沈砚礼)突然从怀里掏出颗砚台珠子,正是心墨的核心:“这才是比心墨更要紧的东西——能解骨胶毒的解药。你爹让我扮成李秀才,就是怕解药落在当年参与制毒的人手里。”
井台的水突然沸腾,墨花翻涌成漩涡,里面浮出张字条,是沈砚之爹的笔迹:“砚之,李家欠你的,沈家欠李家的,终要你亲手算清。爹在墨窑等你,用这颗珠子,换所有被骨胶毒害的人性命。”
沈砚之望着手里裂开的青石板,突然懂了——所谓反转,从不是谁是谁非的颠覆,而是层层包裹的真相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偿还着跨代的债。而他名字里的“砚”,既不是传承,也不是砚台,是“验”,验清白,验人心,验一场跨越三十年的救赎。
沈砚之攥着那颗砚台珠子,指腹被棱角硌得生疼。沈砚礼突然按住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解药需用至亲的血引,你爹在墨窑等你,就是要你……”
话未说完,老卒突然举着半截鼠玉佩冲过来,玉佩缺口处沾着点暗红——竟是沈砚之爹的血!“方才在你家院里,我见你爹往玉佩上抹血,还以为是祭奠……”
沈砚礼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不可能!他怎么会……”
沈砚之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二叔,你说我是掌柜的孙子,可掌柜的日记里写‘小儿子天生六指’,我爹却是五指。倒是你,方才掀翻火把时,左手小指旁露出的半截指骨,藏得够深啊。”
沈砚礼下意识攥紧左手,袖口滑落,果然露出根畸形的小指——那是六指的特征!
“你才是掌柜的小儿子。”沈砚之指着井台骸骨,“而他,根本不是李秀才。”他捡起地上的户籍画像,对着火把点燃,画像背面竟还有层纸,上面的人眉骨无痣,左手五指,分明是另一个人的模样,“真正的李秀才,早在永乐年间就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去年还写过《墨史考》。”
老文书突然想起什么,拍着大腿道:“对了!卷宗里的李秀才籍贯是江南,可你爹总说自己是北方口音!”
沈砚礼喉间嗬嗬作响,突然从怀里掏出封书信,是掌柜的亲笔:“吾儿六指,若事败,便让沈砚之认李家为祖,你顶他爹的身份,保我沈家血脉。”原来当年被换走的不是李秀才之子,是掌柜的六指小儿子(沈砚礼),而沈砚之的爹,才是真正的李秀才之子——他继承了父亲的才学,却被掌柜偷换身份,成了“沈砚之爹”。
“那具骸骨,”沈砚之望着井底,“是你当年杀的替身,故意弄成六指,好让我误以为是真李秀才。”他举起那颗砚台珠子,“这根本不是解药,是用毒墨提炼的引子,你想让我用至亲的血,毒死所有知情人!”
溶洞方向突然传来巨响,十二生肖玉佩炸裂的强光中,浮现出沈砚之爹的身影。他手里举着本真正的墨方,封面写着“证”字:“砚之,你二叔偷了我的血,想借你之手完成掌柜的遗愿——用毒墨控制朝廷。”
沈砚礼疯了似的扑过去,却被突然从井里升起的墨莲缠住。墨莲花瓣上,浮现出掌柜的真面目——他根本不是商人,是前朝余孽,想用毒墨控制官员,颠覆当朝。李秀才当年发现真相,被他灭口;掌柜儿子假死,是为了暗中保护李秀才之子(沈砚之爹);而“鼠玉佩藏着换身证据”,原是提醒后人提防掌柜的换身计。
“爹!”沈砚之望着父亲眉骨的痣,突然明白那不是胎记,是当年被掌柜灌毒时留下的疤。而父亲总说“对不起李秀才”,是愧疚自己没能早点揭露真相,让祖父(真李秀才)蒙冤多年。
沈砚礼被墨莲越缠越紧,嘶吼道:“为什么!我才是沈家血脉!”
沈砚之爹叹了口气:“你娘是李秀才的侍女,当年你爹(掌柜)强占了她,你其实是李家的孩子。掌柜怕你认祖归宗,才从小灌你迷药,让你以为自己是沈家子。”
墨莲突然绽放,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龙佩,与沈砚之手里的龙佩拼在一起,正好是“李”字。而砚台珠子落地的瞬间,化作粉末,在地上拼出“忠”字——那才是李秀才刻在心底的字。
沈砚之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懂了:所有的反转,不过是善恶在时光里的捉迷藏。那些被掩盖的真相,终会像墨花一样,在清水里开出本来的模样。而他名字里的“砚”,从来都是“验”——验过人心险恶,才更懂坚守赤诚。
沈砚之爹刚将“证”字墨方递过来,那墨方突然在他掌心自燃,火光里飘出张蝉翼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竟是沈砚之小时候的笔迹:“爹说,等我认出砚台缺角,就把鼠玉佩埋进墨窑后山。”
沈砚之浑身一震——他分明不记得写过这话!
沈砚礼被墨莲缠着,突然狂笑:“你以为你爹是好人?他让你查案,是为了让你亲手挖出自己的‘罪证’!”他猛地挣开束缚,指着沈砚之爹胸口,“你看他衣襟下的胎记,是只墨蝶,那是当年参与熬制骨胶的人才有的印记!”
沈砚之爹慌忙拢紧衣襟,却已露出半只展翅的墨蝶,与掌柜日记里画的标记分毫不差。
“不可能……”沈砚之后退半步,撞在井台石栏上。井底骸骨的手指突然动了,指骨间夹着张碎纸,是张药方,落款竟是沈砚之爹的名字,上面写着“迷药改良方,可让人忘却前尘,只记预设之事”。
“你从出生起就被喂了药。”沈砚礼啐了口血,“户籍画像是你爹照着你画的,李秀才的痣是他点的,连‘砚碎心不碎’的含义,都是他编的——他想让你以为自己是李家后人,替他顶下当年制毒的罪名!”
老文书突然从怀里掏出本账册,上面记着永乐年间的墨窑收支:“沈砚之爹根本不是李秀才之子,他是当年的窑工头,亲手熬了三锅骨胶!李秀才发现后要报官,是他假意帮忙,却把人推进了井里!”
沈砚之爹脸色惨白如纸,喉间挤出几个字:“我……我是被胁迫的……”
“胁迫?”井台边突然响起个苍老的声音。众人转头,只见个瞎眼老妪拄着拐杖走来,手里举着块砚台,缺角处与沈砚之捡到的青石板严丝合缝,“当年你说要娶我女儿,让她偷李秀才的状纸,转头就把她扔进了骨胶锅,这也是胁迫?”
老妪是阿骨的遗孀。她揭开拐杖底端,露出半块虎玉佩:“阿骨当年没熬活人骨,是你杀了他,用他的名义继续制毒!掌柜儿子替李秀才死,是怕你斩草除根,故意用假死引你放松警惕!”
沈砚之爹突然冲向溶洞,却被十二生肖玉佩的余光定在原地。玉佩光芒里,浮现出他年轻时的模样——正举着刻刀,往掌柜儿子胸口划去,而掌柜儿子手里,还攥着张写着“救砚之”的字条。
“原来刻刀不是赎罪,是你逼他死的证据!”沈砚之声音发颤,“你说掌柜儿子替李秀才死,其实是替你死——他知道你要杀我灭口,故意穿上你的衣服赴死,好让你以‘死人’的身份藏起来!”
瞎眼老妪将砚台与青石板拼在一起,背面露出行小字:“吾儿阿骨,爹在墨窑等你收尸。”那是阿骨父亲的笔迹,而阿骨的父亲,正是当年被沈砚之爹推下井的李秀才!
沈砚之这才明白,李秀才根本不是江南人,是北方口音的阿骨爹;所谓“鼠玉佩藏着换身证据”,是阿骨留给母亲的线索,指的是沈砚之爹与掌柜儿子的身份互换;而自己眉骨的印记,不是胎记,是小时候被沈砚之爹灌药时挣扎留下的疤痕。
“那户籍画像……”沈砚之望着井底骸骨,骸骨眉骨上的痣,与瞎眼老妪眉骨的痣一模一样。
“那是我丈夫李秀才。”老妪摸出半块鼠玉佩,与骸骨颈间的拼在一起,现出个“仇”字,“你爹偷了他的户籍,换了他的身份,连他的儿子(也就是你),都被他当成了棋子。”
沈砚之爹瘫在地上,手里的“证”字墨方已烧成灰烬:“我只是想活下去……当年掌柜用我妻儿要挟,我不制毒,他们就会死……”
“所以你就杀了救你的李秀才,毒了知情的阿骨,连自己的儿子都喂药?”老妪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你可知砚台珠子是解药?你故意说是引子,就是想让所有知情人都死!”
沈砚之攥紧那半块虎玉佩,玉佩突然发烫,映出父亲(沈砚之爹)藏在箱底的另一封书信:“若吾儿砚之发现真相,便让他认老妪为祖母,替我偿还血债。他名字里的‘砚’,是李秀才的‘砚’,是提醒他永记此仇。”
原来所有的反转,都是层层叠加的罪孽与救赎。沈砚之望着老妪瞎掉的双眼——那是当年为了护他,被沈砚之爹泼了毒墨所致。他突然跪下,将虎玉佩举过头顶:“祖母,孙儿在此。”
井台的墨莲再次绽放,这次托起的,是李秀才的砚台。砚台缺角处,新刻了行小字:“浊水虽深,总有见天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