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宁挑了挑眉,小声说:“你干嘛?”
姜闯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点。
宋幼宁瞄了眼姜闯抿紧的唇,狐疑地说:“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说要撤案吧?”
她耸耸肩作出满不在乎的模样:“随你啊,反正都是你的钱。”
可话音落地时,胸腔里却无端腾起一股闷气,像有团棉花堵在喉间,连带着尾音都染上几分晦涩的生硬。
姜闯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你的钱’这三个字像根细针扎进耳膜,刺得他心口发疼。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喉间发紧,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姜闯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人这么大胆,连他的汇款单都会拿,一想到这四年,宁宁都是靠她自己养活三个孩子,姜闯心里就难受的紧。
他摸着宋幼宁指尖的茧,扭头对周望京说:“既然已经锁定嫌疑人,你该去抓人了。”
周望京偏不想如他愿,慢悠悠转着钢笔:“不着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第一个问题,你四年都没收到过家里的回信,为什么不发个电报确认情况?”
“我发过。”姜闯几乎是立刻开口,无意识地摩挲着宋幼宁的手背,“而且每年都收到了回电。”
“什么时候?”宋幼宁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切,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离奇,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如果姜闯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错过了多久啊?
“你每年生日的时候。”姜闯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周望京突然笑出声,钢笔尾端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姜同志心真大啊,都不确认一下回电的是不是本人?”
闻景语气里带着警告:“你问就问,别阴阳怪气的。”
周望京拧了下眉,像是在忍耐,又像是权衡。
他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四年一共寄了四十八封信回来,却没收到一封回信,对吧?”
姜闯眉骨微跳,闻景却先抢着说了:“这事儿我报案时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你是金鱼脑子啊?”
周望京一点都不恼,反而不笑了笑:“四年没收到一封回信,只是每年收到一封都不确定是不是本人发的电报,你就丝毫没有起疑?还是你在部队日子过得太舒服,压根不愿意起疑?”
这话轻飘飘的,像一根针,扎得人不疼,却让人出汗。
姜闯面色终于变了,他压着火气说:“你这些问题,不是破案,是挑拨。周望京,你是不是太闲了?”
“我不闲。”周望京淡淡道,“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朋友因为心软,再一次被人耍得团团转。”
姜闯冷笑,忽地咬了句:“可惜了,你——”
话在嘴边戛然而止。
空气顿时像是凝固了一瞬。
姜闯的喉结动了动,生生将后半句吞下去。
宋幼宁微微一怔,只当他是还在赌气,没太在意,反倒看向周望京。
而闻景和那名公安全然没听出端倪。
唯有周望京,眸色一凛。
他听懂了。
那句未说完的话里,有他不愿面对、也不能回应的东西。
像一颗钉子,钉在他心脏上最薄弱的地方。
周望京的脸色变了变,只是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常,连离他最近的闻景都没察觉他刚才那微妙的僵硬。
“你不要胡说八道。”周望京的语气无比坚定,“我们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这句话是告诫,是自守,更是遮掩。
明知那句未说完的话句句属实,他却绝不容它被说破。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开口承认,就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了。
宋幼宁听不出其中含义,只觉两人气氛古怪,皱了皱眉,不高兴地看了姜闯一眼:“你说什么胡话?”
她语气里带着点责怪,转头又对周望京说:“你别理他,他刚刚退烧,脑子还没彻底清醒呢,说话没个分寸。”
周望京嘴角扯出一个笑:“没事,还是说回正事吧。”
他垂眸翻开手边记录本,语气恢复了先前的冷静理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姜同志,你说你每年都发电报,而且每次都收到回电,你记得电报署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吗?”
姜闯挺了挺胸膛,“我媳妇儿的名字。”
闻景看着他一脸骄傲的样子,无语地抽了下嘴角,这是对情敌的挑衅?姜闯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周望京捏着钢笔的手紧了紧,故作无事地继续问:“宋同志,大队里谁有权限接触电报?”
宋幼宁想了想,“只有大队干部可以,社员们要发电报,都是他们代发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动手脚,只能是那几个人。”周望京又看向姜闯,“你确定每封回电都有署名吗?”
姜闯皱着眉,“电报只有‘收到’两个字,但确实署了宁宁的名字,我以前没想过会有人假冒她名义。”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主要是,没想到有人敢这么干,也蠢得离谱。”
周望京点头,表示了解,目光看向宋幼宁:“刚刚你说的话只是推测,信和汇款单不一定是姜文静拿走的,她是嫌疑人,但那个发电报的人,同样也值得怀疑。”
宋幼宁眉心拧着,语气略带迟疑:“有没有可能,这个发电报的人和姜文静是一伙的?”
甚至说,会不会就是姜文静发的电报?
姜文静作为记分员,也能接触到电报机吧?
再不济还有姜二花这个被撤了的妇女主任。
“有可能。”周望京笑着说,忽然话锋一转:“但需要证据。”
宋幼宁一时语塞,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
她觉得自己有点急功近利了。
周望京看着她微垂的脑袋,安慰道:“别着急,一步一步来,我先去邮局查查谁用汇款单取了钱。”
宋幼宁刚从邮局来,连忙接道:“我刚从邮局来,邮局那两个分信员现在都不在了,其中一个是吴雅琴,你认识的,另外一个叫庄霞,她嫁到了奋进公社的青山大队,你可以去问问。”
周望京挑了挑眉,嘴角一勾:“宋同志可以成为我们的编外人员了,提供了这么多线索。”
“那周副局长可得给我发工资啊。”宋幼宁的笑容里有几分逗趣。
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一旁的姜闯听着,心头却泛起了莫名的烦躁,宁宁说话的语气,是他许久未听过的轻松。
尤其是,她和周望京提起的人,他一个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似乎比他想象的更熟。
这感觉……
说不上来,但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