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花回过神，盯着他，声音有些干涩：“你回来了，你……你饿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
她不敢看魏方耀的眼睛，说完就低下了头，跟她在谢家沟时的嚣张模样很不一样。
魏方耀挂好外套，换了拖鞋，扫了眼局促不安的姜二花，端起桌上的热水壶倒了一杯水。
他大刀金马地坐在沙发上，面容上露出一丝倦意，随口问道：“文静呢？”
姜二花：“在屋里，睡着了，文静经常来找你，给你添麻烦了。”
魏方耀抿了一口水，坐在她对面，视线在她脸上打转，目光深邃莫测。
姜二花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很想逃开，可一想到她们母女俩如今的处境还要仰仗魏方耀，姜二花咬着牙站在原地。
魏方耀忽然笑了：“小花，怎么跟我这么生疏了？你毕竟是我孩子的母亲，不过一个小忙，不用这么客气。”
趴在门上偷听的姜文静猛地瞪大眼睛。
孩子的母亲？
是她还是文杰？
姜文静无比希望自己就是三叔公的孩子，可她知道自己不是，应该是文杰。
难怪她妈每年带她去扫墓，却从来不带文杰，原来是因为文杰和她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姜文静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她那个弟弟命也太好了，什么都不用干，路就已经给他铺好了。
不仅妈偏心他，他还有个这么厉害的亲爸，难怪能和县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处对象。
为什么她不是三叔公的孩子呢？
客厅，姜二花揪着衣角，低声问：“那……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们摆平汇款单的事情？”
魏方耀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小花，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这可不是一百两百的事情，是七千四百多，比我的全部身家还多呢。”
姜二花抿了抿唇，颤声说：“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魏方耀摇了摇头：“我没有。”
姜二花抬头，神情着急：“可你都让人把我们放出来了！”
魏方耀叹了口气：“小花，我让人把你们放出来，是因为现在公安还没有查到证据。”
姜二花：“那你就让你底下的人把证据都毁了啊！”
魏方耀看着姜二花，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把文杰的工作也毁了？还是把你给他买的房子、自行车、手表统统都毁了？”
门后，姜文静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从没想过，她妈竟然把这么大一笔钱都花在了文杰身上。
房子？工作？
那个农机站的工作不是文杰自己考进去的吗？
那她呢？
她不也是她妈的孩子吗？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现在，她妈一直没放弃，想让她嫁给农机站站长，那个四十多岁的秃顶老男人。
就因为那是姜文杰的领导！
为了儿子，她妈竟然愿意把自己唯一的女儿送进火坑，只为了给儿子铺一条光鲜大道！
姜文静心头像压了千斤重石，胸口像要炸开，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她也想进城，她也想出人头地，她也想有一个人替她遮风挡雨，而不是处处给别人当垫脚石！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姜文静咬紧牙关，脸颊线条死死绷住，心里像燃起一团火，疯狂灼烧着她的心肺。
她闭了闭眼，手从门上慢慢放下来。
她早学会了把委屈往肚子里咽，把心事藏在伪装的笑容下。
只是这一次，她咽下去的不是委屈。
是恨。
客厅，姜二花几乎想都没想，就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那都是文杰的！”
她又说：“要不……要不你去找找吴雅琴的家人？她现在不是失踪了吗？要是真把罪扣在她头上，不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魏方耀轻轻放下茶杯，靠进沙发里，神色像是在思量，但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吴雅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姜二花。
“她是失踪了不假，可你要把罪推到她头上，怎么解释那么一大笔钱的去向呢？吴雅琴花了吗？花在哪儿了？”
他顿了顿，笑意缓慢地爬上唇角：“到时候吴雅琴的家人要是说出你曾经找过她，送过东西，那就是共犯。”
“你觉得文杰的前途，还保得住吗？”
姜二花的脸顿时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魏方耀将水杯搁下，语气变得郑重。
“与其让别人来决定你们的命运，不如你主动承担，你要是自首，把责任都揽过来，我可以保证文杰平平安安地继续工作，房子、自行车、手表，一样也不会少。”
他又蛊惑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不就图他以后有出息？现在不过是再多牺牲一点而已，为了文杰，你不愿意吗？”
姜二花眼神闪烁，忽然抬起头来。
“要不，要不让文静去认罪？她年纪轻，哪怕劳改二十年，出来也还年轻，我这个年纪要是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门后，姜文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见了什么。
她的亲妈竟然想让她去坐牢！
她眼圈通红，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姜文静终于明白了，姜文杰才是她妈的孩子，她只是那个被留在角落里将就着长大的附属品。
姜文静胸口起伏得厉害，像堵了一团火。
一团黑色的、滚烫的愤怒，混着委屈和羞辱，一点点烧穿她的理智。
她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
魏方耀靠在沙发上，耐心地劝：“文静不行，你一分钱都没花在她身上，她跟这事扯得太浅，不够有说服力。”
姜二花眉头紧蹙，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问出一句：“……要是我认了，你真的能保文杰？”
魏方耀点头：“我亲自去给文杰办调令，让他进县财政局，明年提干不是问题。”
“我要升到市里了，到时候也能给他安排进去。”
“你就想一想，等你出来，说不定他都去省里当官了，到时候你要什么样的晚年没有？”
“我也会打好招呼，不会让你在里面受苦。”
姜二花抬起头，眼里满是复杂，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沙哑又坚定：“你可要对你唯一的儿子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