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澜的指尖仍在地面划动,那道符痕已近乎完成。他全身肌肉绷紧如铁,每一寸筋络都在对抗体内肆虐的寒流。心脉第七络处,蛊核剧烈震颤,仿佛有无数细丝在撕扯他的神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青砖上,洇开一片暗色。
就在他几乎支撑不住的刹那,轮椅碾过石板的声音清晰传来,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压。
厅门被推开。
一道身影缓缓驶入,紫砂壶搁在膝前,壶身卦象微闪。顾清弦目光一扫,落在地上的黑血与符文之上,眉头骤然锁紧。
“萧砚竟敢以文宫为引,驱使噬心蛊控人神志。”他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此非寻常蛊术,乃是借文道正气反噬其主,阴毒至极。”
话音未落,他双手扶住壶柄,掌心贴合卦纹。刹那间,一股浩然之气自轮椅下升起,化作一层淡金色光幕,将整个偏厅笼罩其中。那光幕古朴厚重,似由千卷典籍凝成,字字无形,却又处处透出儒门正统的气息。
沈明澜识海中的竹简玉佩猛然一震。
【检测到高阶文宫波动——‘无字天书’共鸣频率匹配度83%】
【建议:立即开启文宫共振协议,内外夹击破蛊链】
他咬牙,强行稳住最后一丝清明,心中默念《正气歌》首句。顿时,识海中诗卷翻涌,一篇篇中华典籍自发排列,形成环状阵列。文宫深处,原本萎靡的光芒开始微微跳动,如同残烬重燃。
两股气息在空中交汇。
顾清弦的文宫如山岳镇压,沉稳厚重;沈明澜的文宫则如江河奔涌,激荡不息。二者本属不同流派,可此刻竟因某种深层共鸣而同步震荡,频率逐渐趋同。
轰!
一声无形巨响在偏厅内炸开。烛火猛地一矮,墙上《山河归舆图》的墨线竟凭空扭曲了一瞬。蛰伏于沈明澜心脉的蛊核发出尖锐嘶鸣,像是被烈火灼烧的虫豸,疯狂挣扎。
“凝神!”顾清弦低喝,“不要抗拒我的气息,让它流入你的经脉主轴!”
沈明澜喉头一甜,鲜血溢出嘴角,但他没有退缩。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主动放开文宫屏障,任由那股浩然之气涌入体内,沿着任督二脉逆行而上。
两股力量在他膻中穴交汇,瞬间引爆。
蛊核剧烈抽搐,缠绕在心络上的黑色丝线一根根断裂。剧痛如刀割骨,沈明澜身体猛地弓起,指节深深抠进地面,指甲崩裂也不曾松手。
“啊——!”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不屈的意志。
顾清弦面色微白,额角渗出冷汗。他右腿残缺,气血本就不畅,强行催动文宫已是极限。此刻见蛊虫仍未脱离,他猛然提起紫砂壶,口中疾诵《周易·乾卦》:“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壶中清水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作六十四卦虚影,层层叠压,最终凝聚成一道符印,直坠沈明澜胸口。
砰!
一声闷响,沈明澜整个人被震得后仰,背脊撞上柱子。可就在那一瞬,他感觉到心脏深处某物松脱了。
“咳……”他猛力一提气,一口乌黑血块裹着一只扭曲小虫喷出,落地尚在蠕动,身躯细长如针,通体漆黑,口器狰狞。
顾清弦抬手一挥,卦水洒落,那虫子瞬间冒起青烟,蜷缩成灰。
四周寂静下来。
唯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沈明澜靠在柱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文宫嗡鸣不止,显然受损严重,短时间内再难施展诗词之力。他喘息片刻,才艰难抬头,望向眼前这位老者。
“您……为何而来?”他声音干涩,几乎不成调。
顾清弦坐在轮椅上,胸膛起伏,手中紫砂壶裂开一道细纹,隐隐有水珠渗出。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沈明澜,眼神复杂难辨,似有审视,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
片刻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覆在沈明澜胸前伤口上。布料触肤冰凉,竟让那灼热的痛感稍稍缓解。
“我来,是因为有人不该死在这里。”他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钉,“更因为,你刚才用《岭南异物志》的符文反推蛊母结构——那是连文渊阁都已失传的技法。”
沈明澜怔住。
他没想到,对方竟能认出这等冷僻记载。
顾清弦盯着他,目光如炬:“你不是普通的读书人。你的文宫运转方式,与当今世上传承的任何一门都不相同。它……更像是某种复苏。”
沈明澜心头一震。
系统在他识海中悄然浮现一行提示:
【警告:外部文宫探查正在进行,建议暂时封闭核心知识库】
他不动声色,只低声问:“您说我不该死……是知道萧砚要杀我?还是……另有隐情?”
顾清弦未答,反而抬起手,指向墙上那幅《山河归舆图》。
“你看这图,标注了天下七十二处文脉节点。但你可知,为何北方三州始终空白?”
沈明澜顺着望去,果然发现幽州、并州、朔州一带地图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那是禁忌之地。”顾清弦低声道,“三千年一轮回,每当文明鼎盛之时,便会有‘断脉’出现。而这一次,断点就在镇北王府地下。”
沈明澜瞳孔微缩。
他忽然明白,为何萧砚会选择此处作为据点。
“您是说……王府之下,藏着能切断文脉的东西?”
“不止是切断。”顾清弦声音压得更低,“是吞噬。就像今日这噬心蛊,它不只是想控制你,它还想吞掉你的文宫本质——那种源自异世的知识体系。”
沈明澜呼吸一顿。
系统在他识海中剧烈波动,首次传出类似警报的震荡。
顾清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更深:“你身上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印记。而萧砚,他也看得见。所以他才要用亲情诱你,用蛊毒逼你,就是要让你在崩溃之际,暴露出真正的源头。”
沈明澜沉默。
他知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或许早已被某些存在窥见端倪。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怕我也被吞噬?”他终于问。
顾清弦冷笑一声:“若怕,我就不会来了。我女儿曾在你身边卧底多年,她回报我说,你虽来历不明,但从不滥杀,不夺权,反而一次次护下那些即将湮灭的典籍——敦煌星图、南海残卷、西域碑文……你做的,正是三千年前‘星宿老人’未竟之事。”
沈明澜猛地抬头。
星宿老人……
这个名字,竟是第一次从他人之口说出。
“你认识他?”他声音微颤。
顾清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帛图,轻轻放在膝上。图面尚未展开,但边缘隐约可见星轨纹路,与他在敦煌遗迹所见极为相似。
“先看完这个。”他说,“然后你再决定,是否相信我。”
沈明澜望着那帛图,手指微微颤抖。
就在此时,远处廊下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稳定,却不带丝毫情绪。
顾清弦神色一凛,迅速将帛图收回袖中。
沈明澜强撑起身,靠柱而立,目光死死盯向门口。
门缝下的光影,正被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