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门板半塌,尘灰簌簌从梁上落下。沈明澜抬脚踏入门槛,目光未离那张阴鸷面孔。
幕僚手中纸页微扬,一角古篆显露——“天工开物”四字斑驳如锈,墨迹边缘泛着极淡的金芒。他嘴角一扯,指尖已扣向袖中火折。
沈明澜不动,只将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文宫之力悄然铺展。系统瞬间激活,识海中《永乐大典》残目飞旋,《吴越春秋》卷轴自虚空中展开。两股信息交汇碰撞,一行小字浮现:**此非寻常手稿,乃越女剑道文脉封印之载体,触之则引剑灵共鸣**。
他瞳孔微缩。
就在那幕僚拇指压下火折簧片的刹那,沈明澜一步踏前,足尖点地无声,身形却如离弦之箭掠出。左手并指成刃,文气凝于指尖,庖丁解牛之意境再度浮现——不是杀招,却是剖势断机之巧劲。
“咔。”
一声轻响,那人手腕经络被精准截断,五指骤然松脱。火折未燃,残卷已飘然离手。
沈明澜右手稳稳接住,指尖触及纸面的一瞬,识海轰然炸开!
文宫深处,那柄沉寂已久的越女剑虚影猛然震颤,剑锋轻鸣,仿佛自千年长眠中苏醒。整座宫殿嗡鸣不止,梁柱间的浩然正气如江河倒流,尽数涌向主殿中央的剑影。
剧痛自眉心炸裂,直贯脑髓。
他踉跄半步,单膝触地,掌心死死压住残卷,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纸页上的金芒越来越盛,隐隐有符文浮空而起,组成一段古老剑诀:**身若惊鸿,影随心动;剑不出鞘,血已封喉**。
屋外风声突紧,屋顶瓦片细微错动,三道黑影正沿檐角逼近。
沈明澜咬牙,强行稳住心神,将残卷平置于膝上,闭目运转《道德经》:“致虚极,守静笃。”系统随之启动天演推演,三条应对路径在识海闪现——压制、融合、引导。
他睁眼,眸光如电。
“不压,不融,唯引可破局。”
浩然正气自丹田升起,顺任督二脉流转一周,最终汇入文宫核心。他低诵《正气歌》首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声音不高,却如钟鼓回荡于识海之内。
残卷上的金芒开始波动,原本狂躁的剑意竟缓缓下沉,顺着文气经络流入《正气歌》构筑的精神长河。那条由无数忠烈之魂凝成的浩然长虹,此刻如渊如海,将桀骜不驯的远古剑意层层包裹,化暴戾为清流。
“成了。”他低声自语。
忽然,破窗声起。
顾明玥自侧墙跃入,青玉簪已在空中化作短剑,寒光凛冽。她立于沈明澜身侧,背对而护,右眼眼罩微微发烫,破妄之瞳悄然开启。
她看见了。
残卷之上,一道细密符文链浮现,盘绕如蛇,首尾相连,正是传说中越女剑传承的信物凭证。此链唯有认主之时才会显现,且只回应真正承载文脉之人。
“它认你。”她低声道。
话音未落,残卷自燃。
火焰无声,呈淡金色,由内向外焚尽纸页。最后一缕灰烬腾空而起,凝成一道光流,直冲沈明澜眉心。
“轰!”
文宫剧烈震荡,原本规整的宫殿格局寸寸崩解。雕梁画栋化作春秋战场幻象,旌旗猎猎,战鼓沉沉。越女舞剑之影穿梭其间,白衣胜雪,剑光如练,每一式皆含天地至理。
沈明澜浑身剧震,四肢百骸似被千钧重压碾过。经脉灼烧,骨骼欲裂,意识几近溃散。
他知道,这是文宫在重塑。
若不能在此刻掌控主导,这具身体或将沦为剑灵容器,人格湮灭于历史洪流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庄子》养神法,以“心斋”之境返观内照。识海中,那道越女剑灵凝形而出,手持素剑,冷眸如霜。
“汝何人?”剑灵开口,声若冰泉击石。
沈明澜立于幻境中央,抬头直视:“我非剑修,亦非越人之后。但我执笔为剑,以诗载道,以文卫世。此身所行,无愧天地,不负苍生。”
剑灵冷笑:“文人执剑,不过纸上谈兵。”
“是吗?”他嘴角微扬,忽然朗声吟诵: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每念一句,文宫震动一分。浩然正气与远古剑意交织奔涌,幻境中的战场随之翻腾。李白《侠客行》所蕴藏的豪情壮志,如烈火燎原,点燃了整个识海。
剑灵眼神微动。
沈明澜继续高诵:“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最后一个“经”字出口,整座文宫轰然一震。越女剑影缓缓收势,素手轻抬,将手中长剑虚递向前。
“你敬我勇,守己道,不夺不抢,不贪不妄。”剑灵声音渐缓,“此心可承剑意,此身堪托文脉。”
言罢,身影消散。
残卷之力彻底归顺,化作一股清明强横的力量,自识海奔涌而出,贯穿四肢百骸。沈明澜只觉体内每一寸经络都被洗涤重生,文宫形态已然蜕变——主殿梁柱间,多了一道流动的剑影,如脊如梁,支撑起全新的文宫结构。
他缓缓睁眼。
眸中似有剑光流转,一闪即逝。
顾明玥站在一旁,手中短剑仍未收回。她看着他,声音很轻:“感觉如何?”
“像换了副骨头。”他撑地起身,活动肩颈,发出轻微噼啪声响。文宫之力充盈澎湃,比之前强横数倍。他能感知到,自己已触摸到新的境界边缘。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三骑疾驰而来,在药铺门前戛然而止。来人未穿官服,也非士族家仆,而是身披暗灰斗篷,腰悬无铭短刀。为首者翻身下马,脚步沉稳,落地无声。
顾明玥眼神一凝,悄然退至沈明澜身后半步,手中短剑微转,剑尖斜指地面。
那人并未靠近,只在门口站定,声音沙哑:“崔家二公子让我问一句——那卷东西,你看懂了吗?”
沈明澜笑了。
他整了整月白儒衫的袖口,缓步向前:“你回去告诉他,看不懂的东西,我才最感兴趣。”
对方沉默片刻,忽而抬手,一枚铜牌抛入空中。沈明澜伸手接住,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工”字,背面却是一幅极简的剑形图纹,与残卷上的符文链隐隐呼应。
“还有三天。”那人转身翻身上马,“城南旧坊,子时开门。带它来,换命。”
马蹄声远去,夜风卷起尘土。
顾明玥皱眉:“陷阱。”
“当然是。”沈明澜摩挲着铜牌,目光沉静,“但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怕陷阱了。”
他抬头望向屋顶破洞外的夜空。星辰稀疏,月色黯淡。
文宫内的剑影仍在缓缓流转,仿佛在预示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顾明玥忽然道:“刚才……你在里面,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他顿了顿。
“我看到了一座战场,也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问我,为何执笔如执剑。”
“我说,因为笔下有山河,有万民,也有不容践踏的道。”
顾明玥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良久,她低声问:“那你告诉她了吗?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沈明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残卷燃烧后的余温。
“真正的答案是——”他声音低沉,“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让别人也能活下去。我执笔,只为守住这个‘活’字。”
屋外,更鼓敲响三声。
他将铜牌收入怀中,转身走向门口。
“走吧。”
“该我们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