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砚站到身前的那一刻,尹恩秀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明明还是那个他,眉眼依旧清秀,身形也未曾变得魁梧,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如果说之前的苏砚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名刃,锋芒内敛,那么此刻的他,便如同一片包容万物的浩瀚星空。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释放出任何惊人的气势,却仿佛成为了这片天地的绝对中心。
他的一呼一吸,都与外界那即将崩塌的金色光罩、与寺外那狂暴的风雪、甚至与尹恩秀自己的心跳,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跃迁,是彻底掌控了自身“心”与“意”之后,才能达到的圆融之境。
尹恩秀手中紧握的长剑,剑身上凝结的【守护】剑罡,在接触到苏砚气息的瞬间,便如春雪遇暖阳般悄然消融,化作最纯粹的意念,回归到了她的体内。
并非被击溃,而是……被安抚。
仿佛在告诉她,已经不需要再勉力支撑了。
她怔怔地看着苏砚的背影,那并不算宽阔的肩膀,此刻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足以抵御整个世界风雨的安心感。
苏砚缓缓转过身,对上了尹恩秀那双充满了担忧、震撼与迷茫的清冷眼眸。
他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而温暖,一如初见。
“辛苦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万物心安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尹恩秀心中所有的焦躁。
她那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眼眶竟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信任与依赖,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安抚了尹恩秀后,苏砚再次转过身,面向那扇紧闭的、已经布满裂纹的大殿之门。
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步跨出。
这一步,没有带起任何风声,却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碍。
他的身影直接穿过了厚重的殿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寺庙之外,那片风雪交加、杀机四伏的悬崖之边。
入目所及,是宛如末日般的景象。
那道由老喇嘛毕生念力所化的金色光罩,此刻已如蛛网般布满了裂痕,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碎。
而在光罩之外,那位戴着单片眼镜的“第一观察员”,脸上带着一丝优雅而残忍的微笑,修长的手指并作剑指,指尖凝聚着一团足以湮灭万物的漆黑能量,正不急不缓地刺向光罩的核心。
光罩之内,老喇嘛的身影已经变得无比虚幻,他燃烧了坐化两百年的所有力量,身躯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致命的一击,缓缓袭来。
老喇嘛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未能完成使命的遗憾。
他已经尽力了。
“归一会”的数十名精锐杀手,脸上都露出了嗜血的、即将品尝胜利果实的狞笑。
天地间,只剩下风雪的呼啸,与死亡的逼近。
然而,就在“第一观察员”那毁灭性的一指即将触碰到老喇嘛眉心的瞬间。
苏砚动了。
他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动作,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招式。
他只是站在悬崖边,迎着那能将钢铁都撕裂的狂风,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对着这漫天的风雪,对着这即将崩塌的世界,轻轻一握。
一个字,从他的唇边溢出,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静。”
刹那之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比那更加彻底,更加霸道。
那在昆仑之巅肆虐了数百年,从未停歇过的恐怖风雪,停了。
亿万片雪花,就那样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中,保持着它们飘落时的姿态,晶莹剔透,纤毫毕现。
那呼啸了千年的狂风,停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连最细微的声响都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宁静。
“第一观察员”那即将得手的一指,凝固在了距离老喇嘛眉心不足三寸的地方,他脸上的优雅与残忍,瞬间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极致的惊骇所取代。
那数十名“归一会”的杀手,他们前冲的姿态,他们脸上的狞笑,他们眼中嗜血的光芒,全部被原封不动地“定格”在了原地,如同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们的思维还在运转,意识无比清晰,但他们的身体,从每一根头发丝到每一个细胞,都与他们的意志彻底割裂,仿佛神魂被强行从肉身中剥离,沦为了旁观的囚徒。
这不是时间静止。
这是苏砚在踏入【心之境】后,所凝聚出的,独属于他的【心域】。
——【人间一念】。
在他的心域之内,他的意志,便是规则。
他说要静,这天地万物,便不得有丝毫声响。
苏砚缓缓放下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了一眼身前那道即将消散的老喇嘛虚影,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这是对这位守护了传承千年的前辈,最崇高的敬意。
老喇嘛那虚幻的眼眸中,倒映着苏砚的身影,遗憾尽去,只剩下无尽的欣慰与释然。
他的虚影化作最后一缕金色光点,在消散前,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苏砚心底:
“善。”
做完这一切,苏砚才抬起眼,迈开脚步。
他闲庭信步般走过那些被定格在空中的杀手,穿过那一片静止的风雪,最终,来到了那位保持着攻击姿态、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匪夷所思的“第一观察员”面前。
他与他,相距不足半米。
苏砚的目光平静如水,倒映着对方那因为极致恐惧而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没有问对方是谁,也没有质问对方为何而来。
他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语气,平静地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来聊聊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