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内,气氛庄重而悲戚。
陆行舟静静地躺在监护病床上,浑身插满维系生命的管路,像一具被遗弃的破碎玩偶。
监护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屏幕上,那象征生命搏动的曲线已微弱得难以捕捉。
如同他生命最后的余烬,在寒风中明灭不定,随时会彻底熄灭。
光线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长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青影,恍若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众人围在床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心碎。
陆盈歌指尖轻柔地拂过陆行舟冰凉的额头。
她声音喑哑,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又得而复失的蚀骨创痛:
“小舟……对不起,姐姐回来晚了……”
泪水从她下颌滴落,在他手边的白色盖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我有很多很多话……想亲口告诉你。”
“我想告诉你……我为什么能坚持下来……”
“我活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话到此,灭顶的悲伤将她淹没。
她无法再说下去,最终将一声崩溃的呜咽,死死压回了心底。
江寒星几乎无法站稳,泣不成声,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轮廓,声音呢喃:
“姐夫……对不起,姐姐她……你怎么能丢下我们……”
那份深埋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恋,在此刻彻底失去了寄托。
它与愧疚和悲伤搅拌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
丁意怔怔地望着那张了无生气的脸。
一声压抑的“学长……”险些脱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咽回。
所有克制土崩瓦解,泪水无声地决堤。
那段始于暴雨夜的扭曲关系,以及昨日江揽月心如死灰的眼神,在她脑中疯狂翻涌。
作为这段关系中的影子情人与被江揽月决裂的闺蜜,她的立场最为复杂与煎熬。
她在心里默念,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迟来的清醒与沉重的负罪感:
“学长……如果那个雨夜,我没有带你回家……”
“如果后来,我有勇气彻底结束这场错误……”
“月月就不会……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场最初暴力的阴影,与后续自愿陷落的罪责,连同对江揽月无法弥补的伤害——
这一切共同铸成了她永恒的枷锁。原来她一直在罪恶感中渴望,在恐惧中沉沦。
叶倾颜指甲掐进掌心,一步上前。
这个向来骄傲的省首富千金,此刻眼圈通红,所有过往的过节早已化为了云烟。
她握住陆行舟另一只无力的手,低声而坚定地说:
“陆行舟,你救过我一次,这份情,我叶倾颜记一辈子。”
“你在乎的人,我会替你照看;你珍视的东西,我会替你守着。”
“只要我在,就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你留下的任何痕迹。”
这是她的承诺,亦是爱意最后的、也是最体面的表达。
姜婉捂着脸,压抑地啜泣着。
沈若萱站在床尾,目光死死锁在陆行舟苍白而安静的脸上。
片刻后,她的视线艰难地移开,落在一旁的监护仪上——
那每一下极其微弱的跳动,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至尝到血腥味,任凭眼泪滑落。
而后眼神从悲伤逐渐转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最终凝成一句无声的誓言:
“行舟……你不会就这么消失的……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你活下去……”
众人沉浸在无言的悲恸中,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良久,陆盈歌用尽力气般缓缓站起身,她看着弟弟,挥了挥手,轻声对众人说:
“我想单独陪陪他……请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众人红着眼圈依次走出。
悲伤,在每个人脸上留下了不同的刻痕。
一直守在IcU大门外的江揽月,于众人现身时,死寂的眼中骤然一亮。
她跌跌撞撞地就要冲向那扇再度紧闭的门
“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看看他……”
然而,两名女保镖已无声地上前,如同两座无法逾越的山,拦住了她的去路。
“江小姐,请留步。”
这一拦,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克制。
“让我进去!让我看看他——!”她嘶喊着,不顾一切地挣扎,几近疯狂。
“姐!姐!你别这样……”江寒星哭着冲上前,从身后死死抱住江揽月纤细的腰肢,
“没用的……姐……我们回不去了……”
几乎同时,丁意也抢步上前,用力抓住了她挥舞的手臂。
她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与哀求:
“揽月!月月……别这样……让他安静地走吧……求你了……”
她的声音哽咽,这句劝阻里,也掺杂着属于自己的、无边无际的负罪感。
在两个最亲密又最伤痛的女人的禁锢与哭求下,江揽月所有的力气终于被抽空。
她不再挣扎,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软软滑落,最终蜷缩在地。
那扇门,此刻成了划分阴阳、隔绝她与陆行舟两个世界的、最残酷的界限。
IcU内,只剩下姐弟二人。
偌大的空间里,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取代了所有人声,清晰得宛如生命倒计时的钟摆。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陆盈歌强撑的坚强,终于土崩瓦解。
她缓缓伏在床沿,颤抖的指尖再次抚上陆行舟冰凉的脸颊。
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探入隔离衣的口袋,拈出那个盛着紫檀手串的无菌密封袋。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然后托起他冰冷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将手串戴回那苍白的腕间。
“小舟……”她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滴落在手串上,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姐姐终于,可以跟你一个人说说话了。”
泪水瞬间决堤,不再是无声滑落,而是汹涌而出。
她压抑了十四年的思念、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得而复失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
“我本来……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撬开那段过往:
“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成了我唯一的光,和活下去的全部勇气……而如今……”
然而,更大的悲伤海啸般袭来,彻底扼住了她的喉咙,将那最关键的话语碾得粉碎。
意识到他们永远无法一家团聚了。
这个她珍藏了无数日夜的秘密,终究是再也无法、也再无意义向他诉说了。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发出的不是言语,而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崩溃的痛哭。
紧紧握住他毫无反应的左手,她将额头抵在上面,肩膀因无法承受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陆总,只是一个再次永远失去了亲人的普通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她的哭泣才渐渐变为无声的抽噎。
她没有注意到,陆行舟左手腕的那颗琉璃珠,其核心深处有一缕微光挣扎着亮起,旋即熄灭。
在感知到宿主生命滑向终点、其内部能量亦将彻底耗尽的双重临界点,一道最终的指令被触发。
嗡——
一股无形却强劲、带着古老苍茫意味的波动,就此涌现。
它裹挟着琉璃珠最后的能量与陆行舟危殆的生命信号,如同一声不屈的呐喊。
下一刻,它便以超越现世法则的不可思议之速,朝着遥远的南极洲迸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