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顶着“坤丁·柒叁贰壹”这个冰冷编号的小奴隶，已经在《灵境：坤轮》的虚拟世界里体验了什么叫悲惨的世界。他视野左上角的等级数字，在息壤矿场无休止的劳作中，极其艰难地爬升到了Lv.3。
半天下来，他原本那点“打仗挖沙坑”的兴奋劲儿，早就被现实（虽然是虚拟）的沉重鞭子抽得烟消云散。后背被鞭子抽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种火辣辣的幻痛。
脖子上的项圈沉重冰凉，时刻提醒着他“工分”和“生存点数”这两个要命的东西。
息壤矿场是奴隶们劳役的核心区域，是一片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开阔地所。地面并非泥土，而是一种奇特的、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坚硬物质，踩在上面很是硌脚。
奴隶们三人一组，两人负责用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凿子，在那坚硬的矿石上奋力凿出深深的孔洞，第三个人则迅速将一种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拳头大小的种子塞进孔里。
坤丁和一个枯瘦的老奴隶、一个沉默寡言的壮年奴隶分在一组。老奴隶负责塞种子，壮年奴隶和姒少康负责凿洞。
“嘿哟……嘿哟……”壮年奴隶喘着粗气，每一次挥动沉重的铁凿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暗红色的坚硬碎片飞溅，一不小心打在脸上，很容易胀包。他头顶悬浮着一个只有坤丁能看到的淡绿色半透明数字：Lv.5。
坤丁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抡起铁凿，狠狠砸下。
“当！”一声刺耳的脆响，火星四溅。铁凿被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脱手，那息矿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在视野下方，代表体力的黄色槽，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丝。
“噗……”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嗤笑。坤丁扭头，看见隔壁组一个身材高壮、脸上带着横肉疤痕的奴隶正咧着嘴，毫不掩饰地嘲笑着他。疤脸奴隶头顶的数字是Lv.9。
“小崽子，没吃饭啊？力气都使在娘们儿身上了？”疤脸奴隶粗声粗气地讥讽道，故意将自己砸出的一大块暗红色碎片踢向坤丁这边。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对方辱骂之言他还是能听得懂的，一股憋屈的火气直冲脑门。坤丁咬着牙，再次抡起铁凿，用尽吃奶的力气砸下去。
“当！”又是一声脆响，结果依旧，只留下一个更深的凹痕。体力槽又掉了一截。
“哈哈哈哈哈！”疤脸奴隶和他的同伴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坤丁又羞又怒，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烧灼。他猛地将铁凿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冲着疤脸奴隶吼道：“你，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你来试试！”
这一声吼，在只有劳作喘息和工具碰撞声的息壤场上显得格外突兀。附近的奴隶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望了过来。远处，一个监工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
疤脸奴隶也被吼得一愣，随即脸上横肉一抖，露出凶狠之色：“小兔崽子，找死是吧？”他放下工具，捏着拳头，大步朝姒少康逼了过来。头顶虚晃着Lv.9数字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红光。
“别惹事！”坤丁同组的老奴隶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往后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坤丁脑中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编号坤丁·柒叁贰壹：检测到非任务目标行为冲突挑衅，扣除工分一点。警告：工分持续为负将触发惩罚机制。”
“编号坤丁·壹叁玖：检测到非任务目标行为冲突挑衅，扣除工分一点。”
冰冷的提示音同时在两人脑中响起。
疤脸奴隶前冲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凶狠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对“扣分”的恐惧所取代。他恶狠狠地瞪了姒少康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骨头里，然后重重地“呸”了一口唾沫，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更加用力地抡起了铁凿，仿佛要把怒火发泄在息壤上。他头顶的Lv.9数字闪烁了一下，似乎经验值都因这无效的愤怒而停滞。
一场冲突，被项圈冰冷的规则强行扼杀。
坤丁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疤脸奴隶那憋屈又凶狠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冰冷的项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东西的沉重和可怕。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的不仅仅是脖子，还有愤怒、反抗……甚至是最基本的尊严。他视野左上角的Lv.3，仿佛也在嘲笑他的弱小。
“快干活吧，孩子……”老奴隶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别看了，没用。这‘天条锁链’……是神塔定下的铁律，谁也挣不脱。认命……才能活得久一点。”他弯下腰，继续将散发着微光的种子塞进凿好的孔洞，动作麻木而精准。他头顶的Lv.4数字，如同凝固的墓碑，异常刺眼，好似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矿场度过一生。
坤丁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铁凿。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电流，刺入他的掌心，让他混沌的、孩童般的心智，第一次清晰地触碰到了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规则？枷锁？还是……禁锢？
他不再用蛮力乱砸，而是学着老奴隶和壮年奴隶的动作，仔细观察着他们挥动凿子的角度、落点和节奏。一下，两下……虽然依旧缓慢笨拙，效率低下，但至少不再是徒劳无功。每成功凿开一点息矿石，他视野下方的经验条，便会极其缓慢地蠕动一丝丝。
沉重的劳作持续着。汗水顺着坤丁的脸颊滑落，滴在暗红色的息壤上，瞬间就被吸收，不留一丝痕迹。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一次挥动铁凿都感觉手臂像灌满了铅。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眼神有些放空，体力槽已经降到了黄色区域的底部，微微泛红。
就在他几乎要麻木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前方不远处刚被他们小组埋下种子的地方。
那里，刚刚被塞入种子的孔洞周围，暗红色的息壤表面，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
坤丁以为自己累花了眼，使劲眨了眨。他停下动作，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神看去。
没错，不是幻觉。就在那枚散发着微弱绿光的种子被埋入的地方，周围一小圈暗红色的坚硬息矿石，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软化，变得如同湿润的泥浆。甚至，那软化区域的边缘，还极其微弱地向上隆起了一点点，形成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浅浅的环状凸起，将种子拱卫在中心。这个软化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那片矿区又缓缓恢复了坚硬。
坤丁张大了嘴巴，忘记了疲惫。一个念头如同闪电，毫无征兆地劈进了他混沌的意识：“种子……软泥……围起来？”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沉重的铁凿，又看看脚下坚硬如铁的暗红色息矿石。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要是……要是不用这笨东西砸坑呢？像种子那样……让土自己变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一颗种子落入了刚刚被他发现的“软泥”里，瞬间开始疯狂滋长。他心脏砰砰直跳，一种混合着巨大好奇和莫名兴奋的情绪攫住了他。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监工正在远处巡视，疤脸奴隶在埋头干活，没人注意他这个角落。体力槽的红光似乎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减弱了几分。
坤丁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蹲下小小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铁凿高高举起，然后……不是砸向地面，而是狠狠地，用那尖锐的凿尖，朝着自己脖子上那个冰冷沉重的黑色项圈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符文连接缝隙处，猛地戳了下去。
“叮——！”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撞击声骤然响起，火星在项圈表面迸射。
剧痛！脖子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坤丁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项圈剧烈震动，一股强大的麻痹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让他全身肌肉失控般抽搐起来。体力槽瞬间掉到危险的深红色。
“警告！编号坤丁·柒叁贰壹！检测到非法破坏‘天条锁链’行为，判一级重罪，启动最高级别惩戒程序！”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死神的宣告，在他脑中尖锐爆鸣。
与此同时，整个息壤矿场上，所有奴隶脖子上的项圈同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发出尖锐急促的蜂鸣。所有奴隶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如同被冻结在原地。他们头顶的等级数字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红晕。
“呜——呜——呜——！”
凄厉得如同厉鬼哭嚎的警报声，猛地从远处那座支撑天地的黑色神塔顶端炸响，惨白色的塔顶光柱瞬间变得血红，如同探照灯般，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朝着坤丁所在的区域横扫而来。整个虚拟世界的天空似乎都暗沉了几分，仿佛有某种庞大而无形的意志被彻底激怒。
整个天地，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那刺耳的警报和血红的探照灯光依然闪烁不停。坤丁瘫倒在冰冷的息壤上，身体还在电流的余威下不受控制地抽搐，脖子上的项圈红光疯狂闪烁，如同一个致命的烙印。他仰望着那横扫而来的血光，十岁孩童的眼中，第一次充满了纯粹的、因巨大未知而产生的恐惧。
他好像闯祸了，还是一个天大的祸。发生的时间，恰好与姒承岳放弃通天塔第三关中的神格惊人吻合。
在矿区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一百多名玩家筚路蓝缕，借着夜色，急匆匆地向息壤矿场所在地行进着，似乎是接到了某个团队任务，再次涉足这片低等级区域。
血红的塔顶光柱如同神只暴怒的眼眸，发出一阵光芒，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瞬间锁定了瘫倒在息壤地上的坤丁。那光柱蕴含的能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空间似乎都微微扭曲。刺耳的警报如同亿万只毒蜂在耳边疯狂嗡鸣，撕扯着每一个奴隶的神经。
“一级重罪，锁定目标，坤丁·柒叁贰壹，立即执行抹杀程序！”项圈中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在姒少康脑中炸响。
完了！姒少康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他想挣扎，想逃跑，但身体在高压电流的余威下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抽搐。
就在他绝望之时，只听“嗡……”的一阵低鸣，一股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震动感，并非来自外部，而是直接在他佩戴着头盔的太阳穴位置产生。这震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灵魂的节奏，瞬间穿透了那刺耳的警报和项圈的死亡宣告，如同一缕清凉的泉水注入他因恐惧而沸腾的脑海。
眼前那铺天盖地的血红光芒、狰狞的警报符号、冰冷的数据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了一下，随即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
“滋啦……滋啦……”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变调，像是老旧的收音机信号不良，发出断断续续的杂音。那横扫而来的血色光柱，在即将触及姒少康身体的瞬间，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极其突兀地闪烁了几下，亮度骤然衰减，变得不稳定，最终在距离坤丁不到一米的地方，硬生生停滞、溃散，化作一片黯淡紊乱的红色光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虚拟世界仿佛卡顿了一下。
息壤矿场上，所有奴隶脖子上的项圈红光不再闪烁，蜂鸣声戛然而止。他们脸上的极度惊恐凝固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塑。远处神塔顶端的警报声也诡异地中断，只剩下空洞的回音在混沌的天际飘荡。那笼罩天空的无形意志，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和困惑。
混乱的核心，坤丁身上的麻痹感如潮水般退去。他茫然地坐起身，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项圈依旧冰冷沉重，但上面疯狂闪烁的红光已经熄灭，恢复了那种死寂的黑色。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他视野左上角的Lv.3数字，似乎闪烁了一下，多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光。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完全搞不清状况。这场面根本就不是他能理解的。
“警告……程序……错误……数据冲突……重新扫描……”项圈里，那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像是接触不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迟滞感，“目标……坤丁·柒叁贰壹……状态……重新评估……异常波动……来源不明……权限冲突……”
坤丁眨巴着眼睛，满是疑惑之色：项圈这是在结巴？这铁疙瘩也会卡壳？他懵懂的心智里，莫名地升起一丝滑稽感。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项圈侧面那个被他戳过的地方。
“编号坤丁·柒叁贰壹，”电子音终于稳定了一些，但语气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疲惫”。
“检测到严重违规行为，但核心惩戒程序遭遇未知干扰……启动……替代性惩罚方案：强制劳役加倍，持续至标准时间日落。工分清零。生存点数扣除三十点。即刻执行！”
话音刚落，坤丁立刻感觉到脖子上的项圈猛地收紧了一瞬，勒得他一阵窒息般的疼痛，随即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和饥饿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这比单纯的鞭打更让人难受，是一种从身体最深处被掏空的感觉。体力槽瞬间跌至谷底，变成了刺眼的深红，几乎见底。
“呃……”他痛苦地呻吟一声，差点再次瘫倒。
“哼，算你小子命大，逃过一劫。”一个粗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幸灾乐祸和一丝惊疑未定。是那个疤脸奴隶，他显然也恢复了行动，正揉着脖子，眼神复杂地盯着坤丁瘦小的身体，“连神塔的‘天诛’都能躲过去？邪门！不过……嘿嘿，工分清零，生存点数扣光？小子，你离喂息虫不远了，等着瞧吧！”
他啐了一口，不再理会坤丁，重新抡起了工具，只是动作间不时警惕地瞟向神塔的方向。他头顶的Lv.9数字，在刚才的变故中，似乎也悄然增长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经验。
强制劳役加倍。坤丁拖着仿佛灌满铅的双腿，重新拿起那沉重的铁凿，每一次挥动都像是拖着千钧重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汗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混沌的脑子里，却异常清晰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那诡异的一幕：项圈“卡壳”时细微的震动感，还有倒地时，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一幕柔光——
就在他用铁凿狠狠戳向项圈侧面的瞬间，项圈上那个不断跳动着惨绿色数字的符文区域，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不是红光，也不是绿光，而是一种极其幽暗、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吞噬掉的……纯粹的“无”？像是一个微小的、转瞬即逝的……“洞”？
这个模糊的印象，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极其微弱的火星，在他疲惫不堪的意识里顽强地闪烁着。项圈……有“洞”？戳它……会“卡壳”？那个“洞”……是什么？是……“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