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
围观而来的人们越来越多。
笑骂声、惊呼声、衙役试图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李绝自刎的消息犹如水波,一浪接着一浪的迅速传播而开。
王沐起身行至窗边,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
李绝的尸体依旧跪在那里,脖颈处的伤口狰狞,鲜血染红了大片青石板。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脸上交织着恐惧、快意与难以置信。
那些护卫如同无头苍蝇般慌乱不堪,已经失了方寸。
王沐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块蒙尘的“恒丰典当行”的匾额上停留了数息。
他心里五味杂陈,父母的血仇终于得报!
然而,王沐心中却并无预期中的快意,只有大石落地后的空寂,以及…一种更深的冰冷。
大仇得报,对于王沐而言,金平县已无可留恋。
他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自茶馆后窗滑出,几个起落间,便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未曾再回头看一眼那纷扰之地。
金平县,凡尘阁联络点的地下暗室里。
顾清弦与老周皆坐立难安,方才外间传来的巨大动静与骚乱,他们虽未亲见,却也能猜到几分。
“阁主!”
暗门轻响,见是王沐归来的两人立刻迎了上去,见他气息平稳,只是脸色略显苍白,顾清弦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顾清弦急切问道。
“李贼已伏诛,乃是当众自刎谢罪,他的事迹…想必此刻已传遍了大街小巷。”王沐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自刎谢罪?!”
顾清弦与老周对视一眼,虽早有预料,亲耳听闻,仍觉震撼不已。
王沐淡然一笑,“是的,李贼当着众人的面自刎而死!只有这样,刘洪跟落霞宗的人才不会寻咱们的麻烦。”
二人心下骇然,炼气九层巅峰的李绝,在重重护卫之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阁主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斩杀,并塑造成谢罪自裁之象!
此等手段…
此等胆识…
简直是骇人听闻!!
“阁主神威!”老周激动得声音发颤。
王沐摆摆手,走到桌边坐下,他不再隐藏修为,炼气九层巅峰的威压弥散开来。
“阁主…您的修为!”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威压,顾清弦震惊的目瞪口呆…
王沐含笑点头,“前些日子在黑风林中发现了一处灵矿,借助灵矿的力量,境界小有突破…”
王沐将月前的事情粗略概述了一遍,一旁的顾清弦二人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王沐看向顾清弦:“先生,我打算近期离开这里,去更为广阔的地方看看…”
“我走后,凡尘阁在黑石城乃至各处的产业,需转入更深的地下,你等行事更要谨慎几分,赵势他们已在黑风岭密营蛰伏,你们联系时定要当心。”
“老夫明白。”顾清弦重重点头,“阁主放心,凡尘阁的火种绝不会灭!只是…阁主接下来欲往何方?”
王沐想起了风知遥,想起了在他的一指之下侥幸逃生……他目光微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云川县,赵家。”
他顿了顿,似在解释,又似在自语:“覆灭了李绝,接下来便是落霞宗了…云川县赵家跟落霞宗渊源颇深,且赵家内部派系倾轧,正是借力打力、潜伏修炼之所。”
王沐想起了码头上救命恩人王友全,想起了王老爹口中那个被落霞宗抓走的儿子:
“我家石头那时候才十五,力气大,被他们看中了,给硬拉走的,临走时就给了我这几两银子,说是安家费。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有人说在宗里病死了,有人说被妖兽吃了……”
想起了王友全,王沐苦涩的叹了口气,“落霞宗里,或许还有一位故人的儿子,我此去…或许亦能从中探得一丝小丫跟故人之子的线索。”
顾清弦了然:“赵家势力盘根错节,虽不及落霞宗,却也非善地。阁主此去…万事小心。”
“嗯。”王沐点头,他自怀中取出几枚玉简递给顾清弦:“这是我近日整理的一些敛息、侦查的小技巧,以及聚灵阵的运用之法,或对阁中弟兄有所帮助。”
顾清弦郑重接过,深知其价值。
“阁主恩情,我等上下,永世不忘!”
王沐淡然一笑,随即又打趣说道:“先生言重了,想当初我去那黑石城坊市,若不是先生出手相助,说不定此刻依旧是个炼气一二层的无头苍蝇呢。”
顾清弦脸色一僵,惭愧摆了摆手,“那时…那时我只觉得阁主气宇不凡,定然是有背景之人,哪晓得…哪晓得…”
他话没说完,只尴尬一笑。
王沐却话锋一转,悄然化解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对了,还有一事差点忘了,劳烦先生通知王铁柱火速过来,再通知赵势,让他精选阁中可靠的兄弟,分批次秘密前往黑风林那处秘密灵矿,我会在那处灵矿外等你们。”
另一边,刘洪别院里。
厅内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压抑的气氛。
一名心腹家仆正躬身禀报金平县传来的惊天消息。
“大人,李绝…他…他竟然在恒丰典当行门前,当众…自刎谢罪了!死前还…还疯言疯语,吐露了许多…许多不该说的事!”
“什么?!”
刘洪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脸上肥肉抖动,先是震惊,随即竟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死了?!好好好!死得好!死无对证!哈哈哈!”
他抚掌大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李绝一死,许多事情便成了无头公案,他运作的空间可就大得多了。
“恭喜干爹,除去一心腹大患。”苏海媚端着新沏的茶盏,袅娜上前,声音娇柔,眼中却无多少笑意。
刘洪接过茶盏,志得意满地呷了一口:“算他李绝识相,自行了断,倒也省了老夫一番手脚。哼,贪心不足,活该有此结局!”
苏海媚纤指轻绕发梢,柳眉微蹙:“干爹,此事…您不觉得太过蹊跷了吗?”
“嗯?…”刘洪放下茶盏,“有何蹊跷?他自知罪责难逃,畏罪自尽,不是很合理吗?”
“合理?”苏海媚红唇微勾,露出一抹讥诮,“李绝此人惜命如金,又贪恋权位,即便他走投无路,以其性格,也定会拼死一搏,怎会如此干脆利落、还选在闹市之中自裁谢罪?这…可不像他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