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的那一场禅位风波,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落下了帷幕。
当满朝文武山呼陛下圣明,恭请禅位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明的乾坤,已经彻底逆转。
朱元璋,这位开国雄主,用他最后的意志,将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交托到了他最满意的继承人手中。
而朱雄英,这位年仅十九的皇太孙,也在这场风暴中,用他那早已渗透到骨髓的掌控力,向所有人证明了——他,担得起。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
然而,不等朝野上下从这场剧变中回过神来,第二道旨意便从东宫,不,应该说是从朱元璋的口中,再次发出。
禅位大典,定于一个月后,吉时举行。
这个时间点,卡得极其微妙。
一个月?
礼部尚书李原庆当场就懵了,禅位登基,乃国之大典!祭天、祭太庙、祭社稷、昭告天下、铸金册、制礼服……哪一样不是需要数月乃至半年去筹备?
一个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陛下!”李原庆跪在殿前,老泪纵横,“陛下三思!一个月……礼法……礼法不合啊!时日过于仓促,恐有疏漏,慢待了上天!”
“时日仓促?”
龙椅上,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朱元璋,猛地一拍扶手,那股雄主的霸气又回来了几分。
“李原庆!”他冷哼一声,“咱问你,是礼法大,还是咱的圣旨大?”
“啊?”李原庆被问得一愣。
“咱的身体,咱自己清楚。”朱元璋的声音不容置疑,“咱就想赶在皇曾孙出世之前,把这最后一件大事给办了。咱要亲眼看着咱大孙儿登基后,亲手抱一抱咱的皇曾孙!”
“双喜临门,不好吗?”
“这……”李原庆哑口无言。这个理由,他无法反驳。
“臣……附议!” 兵部尚书茹瑺立刻出列,“陛下圣体为重,皇嗣为重!礼法乃是为人服务,特事特办,方显我朝魄力!臣以为,一月为期,正好!”
“臣等……附议!” 朱雄英一系的官员立刻齐呼响应。
这一下,李原庆再也不敢多言,只能磕头领命:“臣……臣遵旨!臣等纵是熬干了心血,也必在一个月内,办好大典。”
“哼。”朱元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传旨意!”
“八百里加急,昭告天下诸王!”
“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
“着尔等藩王,自接到旨意之日起,即刻启程,携世子回京!”
“务必于一个月内,抵达应天府,观礼新皇登基!”
“不得有误!钦此!”
这道旨意一出,比禅位本身带来的震撼还要巨大。
召集所有藩王回京?!
这……这是要做什么?
要知道,诸王就藩,非传召不得入京。这是为了防止藩王在京城结党,威胁皇权。
可现在,陛下竟然在禅位这种最敏感的时刻,把所有手握重兵的儿子,全都叫了回来?
疯了!这简直是疯了。
这一下,不只是李原庆,连六部九卿所有官员都炸了锅!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三思!诸王在外,拱卫边疆,乃国之柱石,不可轻动!”
“京师重地,诸王齐聚,万一……万一有心怀不轨之徒从中作梗,恐生不测啊。”
劝谏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不测?”
一直站在朱元璋身侧的朱雄英,在这一刻,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所有的嘈杂。
“诸位大人,”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阶下,“你们是觉得……”
“我东宫的六率是摆设?”
“还是觉得,我京畿的数十万大军是饭桶?”
他往前踏出一步,那股令人窒息的铁血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奉天殿。
“诸王,是叔叔,亦是臣子。”
“君父禅位,为人子者,回京观礼,乃是天经地义的孝道。”
“怎么?”他冷笑一声,“在诸位大人眼里,这份孝道,反倒成了不测的源头?”
“还是说……”他的声音陡然转寒,“诸位大人,是怕他们回来?”
“怕他们……是回不来,还是……回得来?”
这诛心之言一出,所有劝谏的官员全都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息怒!臣等绝无此意!”
“臣等……臣等只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啊!”
“哼!”朱元璋在龙椅上,发出一声冷哼,为自己孙儿的这番立威,补上了最后一击。
“咱看,你们就是安生日子过久了!”
“咱的儿子们回来,看看他们的大侄儿登基,天经地义!”
“谁敢再议,视为离间天家骨肉,与赵怀恩同罪!”
“滚!”
“臣等……遵旨!”
满朝文武,再不敢有半分异议,一个个噤若寒蝉,倒退着滚出了奉天殿。
……
风波,自应天府起,席卷天下。
当禅位与召藩王回京这两道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北平、太原等地时……
燕王府。
“啪!”
朱棣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梨花木桌,整个人豁然站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禅位?”
“召咱们回京观礼?”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父皇……父皇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晋王府。
朱棡亦是满脸复杂,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久久未动。
“一个月……”他喃喃自语,“看来我是赌对了……”
周王府。
朱橚则是一脸的惊恐和茫然。
“回京?观礼?”
“这……这是鸿门宴啊。”
无论他们心中是何等的震惊、不甘、愤怒,还是恐惧。
面对这道以父皇和朱雄英共同署名的旨意,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备马!”
“点齐亲卫!”
“回京!”
一道道烟尘,自大明北疆滚滚而起,所有的藩王,都朝着应天府的方向,星夜兼程!
……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东宫,御花园。
朱雄英却难得地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他没有穿那身繁复的太孙礼服,只是一身青色常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身影。
徐妙锦。
她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如同一个小小的山丘。离自己推算的产期,只剩下不到十天。
“殿下……您说……您说妾身会不会给您添乱啊?”
徐妙锦抚摸着肚子,脸上满是幸福,却又带着一丝浓浓的忧虑。
“这……这要是赶在您登基大典那天……”她的小脸有些发白,“那妾身……岂不成千古罪人?”
朱雄英闻言,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轻轻地将妻子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傻丫头。”
他低下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胡说什么呢。”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听着。”
“这一个月,外面的人都快疯了。他们为了那个位子,为了那场大典,争得你死我活,忙得人仰马翻。”
“可是在我这里……”
朱雄英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了她高耸的肚子上。
“……在我这里,你们俩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徐妙锦的身体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殿下……”
“那把龙椅,那件龙袍,是这天下人给我的枷锁。”朱雄英轻声说道,“但是你和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儿……”
“是这皇宫里,我唯一的家。”
“所以,”他抬起头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霸道中带着温柔:
“你什么都不用想。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给孤安安心心地把咱的孩儿生下来。”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就算登基大典开到一半!”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你需要,我也会立刻扔下那满朝文武,回来陪着你。”
“因为,你们是我的牵挂。”
“呜……殿下……”徐妙锦再也忍不住,扑在丈夫怀里,幸福地哭了起来。
朱雄英抱着她,抬头望向了天空。
……
禅位大典,前几日。
应天府,城门外。
燕王朱棣,身着亲王常服,骑在战马之上,遥望着那座巍峨的京城。
他的脸色,无比复杂。
身后,是同样神色凝重的周王朱橚。
“一个月……”朱棣喃喃自语,“大哥的这个儿子……咱的这个好侄儿……还真是一点时间都不给咱们留啊。”
“四哥,”周王朱橚压低了声音,“我怎么感觉这京城里,杀气腾腾的?”
朱棣冷哼一声。
他早就感觉到了。
从他们进入京畿地界开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杀气腾腾的京营精锐!
那些兵,看的不是他们亲王的仪仗,看他们的眼神……
像是在看囚犯!
“岂止是杀气腾腾!咱们入城,按制可带三千护卫……可你们看应天府的城防,那架势……别说三千,就是三万,怕也……”
朱棣握紧了马缰,“走吧!”
“既来之,则安之。”
“我倒要亲眼看看……”
“咱这个好侄儿,到底要唱一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戏!”
说罢,他一马当先,朝着那座深不可测的皇城,疾驰而去!